八月的江城如同被炙烤的蒸笼,蝉鸣裹挟着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浪,将行人的影子压得扁扁的。新华书店旋转玻璃门吞吐着凉气,沈霄的指尖拂过教育类书架上蒙着薄灰的书脊,目光却时不时瞥向书店入口。三天前重生时在脑海中炸开的记忆碎片,此刻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清楚记得,今天就是周敏和书店店员发生争执的日子,而这场争执,将是他扭转命运齿轮的第一个契机。
“不好意思,这本书我上周就预定了。”熟悉的女声带着委屈响起。沈霄猛地转头,看见穿着淡蓝色碎花连衣裙的周敏正踮着脚,与柜台后的店员理论。她发梢沾着细小的雨珠,睫毛上也凝着水雾,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印有“江城妇联”字样的帆布包,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隐约露出里面叠放整齐的文件边角。
“可是您逾期三天没来取...”店员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不耐,“按照规定,我们只能将书重新上架。”
“我这几天都在乡下走访留守儿童家庭,根本抽不开身!”周敏急得眼眶泛红,帆布包里露出半截文件,沈霄瞥见上面“河口镇留守儿童情况调研报告”的字样,“这本书对我们的项目很重要,求求您通融一下。”
沈霄深吸一口气,抽出怀中的《留守儿童心理疏导手册》。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他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如果需要,这本我可以让给你。”
周敏猛地转头,杏眼里泛起惊喜:“真的吗?太感谢了!我是市妇联的周敏,负责关爱留守儿童的项目。”她急忙翻找名片,指尖残留着护手霜的茉莉香,“以后有任何资源都可以联系我,我们可以一起为孩子们做点实事。”
接过名片的瞬间,沈霄的瞳孔骤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原本的时空里,眼前这个笑容明媚的女人,将在三年后因举报鸿达化工污染问题,被人蓄意制造车祸身亡。而此刻,她胸前晃动的工作牌上,赫然印着“市妇联权益部主任”,职位下方的钢印在书店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沈老师?”周敏疑惑地歪头,“您也是做教育工作的?我最近在筹备‘母亲夜校’,专门教留守妇女技能,或许我们可以合作?我收集了很多...”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周敏接起电话的刹那,脸色瞬间苍白。书店里嘈杂的人声仿佛突然被抽离,沈霄看见她握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好,我马上到!”她匆匆向沈霄道歉:“河口镇有孩子辍学,我得马上赶过去。”转身时,帆布包里掉出张照片。
沈霄弯腰捡起照片,指腹触到背面潦草的字迹:“河口镇王家村,王大柱家三兄妹。”这个名字让他心脏猛地收缩——在他重生前掌握的情报里,王大柱不仅是当地村霸,更是鸿达化工在河口镇的利益代言人,掌控着地下赌场和非法排污渠道。照片上,三个孩子挤在破旧的土坯房前,最小的女孩赤着脚,眼神怯生生地望着镜头。
“给。”沈霄追上己经跑到书店门口的周敏,压低声音道,“小心王大柱,他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他和...”话未说完,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在路边急刹,扬起的灰尘让周敏下意识捂住口鼻。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戴着墨镜的脸:“周主任,领导催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男人的声音沙哑,尾音带着不耐烦。
周敏冲沈霄歉意一笑,转身钻进车里。沈霄站在原地,看着轿车消失在街角,车牌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正是鸿达化工名下的车辆。他摸出藏在口袋里的微型相机,刚才弯腰捡照片时,他己经不着痕迹地拍下了照片背面的信息。
书店后的小巷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沈霄翻开从家里带来的旧报纸,泛黄的纸页上,一则不起眼的新闻让他浑身发冷:2018年9月5日,河口镇三名留守儿童溺亡,死因被判定为“意外落水”。而照片上,三个孩子的脸与他手中那张照片里的如出一辙。
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多管闲事的下场,你很快就会知道。”沈霄冷笑一声,将手机卡取出掰碎。远处传来警车呼啸声,他知道,那是周敏赶往河口镇的方向。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她会在王大柱家遭遇威胁,而自己必须赶在危险发生前...
暮色渐浓,沈霄站在公交站台,看着电子屏上“河口镇”的末班车时间。他摸出藏在内袋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重生后的关键事件节点。钢笔尖在“9月1日”下方重重写下:阻止王家村悲剧,接近鸿达化工线索。在“周敏”名字旁,他画了个醒目的红圈,又添上一行小字:保护她,就是保护所有的未来。
当公交车碾过积水的街道时,沈霄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这一次,他不仅要改变周敏的命运,更要在阴谋彻底爆发前,撕开笼罩在江城上空的黑幕。而此时的周敏,正坐在摇晃的面包车上,全然不知自己即将踏入怎样的危险漩涡,她反复着沈霄给的名片,喃喃自语:“他怎么会知道王大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