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华穿着笔挺的藏蓝色中山装,胸前别了只钢笔。他的五官精致的恰到好处,柔美又不失英气,最动人的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看人时总带着三分温柔笑意,像是春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
岁月似乎格外眷顾这个男人,年近半百的年纪,不仅没有半分颓态,眼角那几道细纹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儒雅的韵味。
陶月吟常常得意地对女儿说,“瞧瞧我给你挑的爸爸,这基因多争气!”
余自芳只能哭笑不得。
但凭心而论,她对自己的外貌还是十分满意的,十分感谢亲妈的先见之明。时隔两年见着老爸,心中十分想念,不由哼唧起来,“爸!你怎么不去接我啊!”
余耀华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脸上浮现出愧色,“临时通知上头要来检查,我得去安排。”
西年前,余自芳远赴江城上大学,妻子在县里上班,两个儿子也需要到县里读初中,余耀华终于下定决心一同搬到县里,转头就考进了县政府,如今己是办公室主任了。
村里的事务,则交给了他的弟弟余耀宗打理。
“走,回家!”余耀华接过余自芳的挎包,“你奶奶早上就炖上鸡汤了,这会儿怕是都煲烂了!”
陶月吟看着父女俩亲昵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小满,你抽空把改装方案画出来,今后其他拖拉机都可以照这个改。”她细心地嘱咐道,“标注和计算过程要写详细,千万别跳步骤。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知道了!”余自芳拖长声调应着。
然而,两年没爬山的余自芳很快就尝到了苦头。
刚开始她还兴致勃勃地分享着江城的见闻,没过多久就气喘吁吁,最后干脆一言不发,蔫得像霜打的茄子。等终于爬到余家村时,她的双腿己经不听使唤,连迈步都困难了。
反观父母,只是微微出汗,还有闲心在一旁打趣她。余自芳累得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心里哀叹:这身体素质差距也太大了!
余家村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当初为避祸而建,村民来自天南海北。出于谨慎,家家户户都将房屋建在山腰各处,彼此相隔甚远。村中央的平地上则集中修建了公共设施,集体厨房、仓库、牛棚、村委会等等。
这些建筑错落有致地散布在梯田之间,构成了一幅独特的山村画卷。
余家就隐没其中。
余自芳推开贴着崭新年画的大门时,就看到一群弟弟妹妹在门口站的整整齐齐,跟仪仗队似的,嘴里喊着:“姐!你可算回来了!”
与章家的复杂不同,余家是个简单而温馨的家族。
老爷子就生了三个儿子。
大儿子余耀华跟陶月吟结婚七年才生下余自芳,后来又添了两个小子,立谨今年才18,立信刚刚16岁。
二儿子余耀宗年轻时是个浪荡子,27岁那年被个会使马鞭的女土匪给降住了,生了两个儿子,立德只比余自芳小三个月,立行今年也18了。
老三余耀祖最老实,按着爹妈的意思娶了个老秀才的孙女,生了自华、自荣两个女儿,大的刚满17岁,小的也有13岁了,还有个9岁的小儿子立光。
此刻,余立德站在最前面,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把门口挡得严严实实。这小子跟余自芳从小一块长大,虽说不是亲姐弟,感情却比亲的还亲。
余自芳有些惊讶,谁能想到两年前那个公鸭嗓的小矮个,现在居然长得这么精神?!
至于她两个亲弟弟,余立谨向来话不多,只憨笑着喊了声姐,余立信则是因为变声期,故作低沉的吐了两个字,便再不肯说话了,只是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
站在旁边的余自华抿嘴笑着递来热毛巾,两根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蓝底白花的夹袄衬得她格外秀气,瞧着便温柔贤惠。
她轻声细语地教弟弟妹妹们喊人,“快叫大姐好!”
余自荣和余立光两个小的躲在后面,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传说中”的姐姐。他们只记得时不时就会收到从江城寄来的糖果和玩具,但对大姐的印象早己经模糊了。
余自芳正要跟弟弟妹妹们多说几句,里头突然传来几声刻意的咳嗽声。她心领神会,赶紧往堂屋走去。
主位上,爷爷和奶奶端坐着,两年未见,爷爷头上的银丝明显增多,奶奶眼下的皱纹痕迹也越深了。两位叔叔和婶婶们坐在一旁,脸上也都添了岁月的痕迹。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余自芳的声音有些发颤,作势就要跪下磕头。
按照旧礼,游子归家需要行大礼。
“快起来!快起来!”余爷爷连忙摆手,“现在新社会不兴这套了!”
余奶奶则皱眉道,“姑娘家要注意体面,衣服都湿透了,你先去更衣。”
余自芳笑着应了,转身回了房。
他们家房子都是自建的,就地取材,房间不够了就往外扩,所以虽然两年未归家,房间仍然给她留着在。
这间用红砖砌成的小屋还是老样子,内里被打扫的纤尘不染,松木的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更是扑面而来。
衣柜里,还挂了件新衣裳,针脚细密,剪裁合体,衣襟处还绣了暗纹。
一看就是奶奶的手艺。
当她穿着合身的新衣回到客厅时,二婶己经笑着揭了底,“妈为了这衣裳,天天托人买有颜色的料子!等料子到了,光图纸都画了好几版!”
三婶也帮腔,“自华、自荣眼馋得很!天天围着奶奶转呢!”
“胡说什么!我何时少过她们的?”余奶奶不自在道,她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坐在八仙桌主位的余爷爷,“人都来齐了,老爷子,开饭吧?”
满屋子的人都憋着笑。
余耀华促狭地冲女儿眨眨眼,余自芳立刻会意,跑过去搂住奶奶的胳膊撒娇,“奶奶最好啦!这衣服特别合身,我很喜欢!”
余爷爷摸着胡子的手一顿。
“爷爷也是!”
“哼,你个小滑头!开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