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杳缓缓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头顶是熟悉的素纱帐幔，这是她在太子府的小院。她试着动了动身子，胸口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嘶…"
细微的响动惊醒了趴在床榻边的人。柳如萱猛地首起身子，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见宋杳醒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妹妹！你终于醒了！"
宋杳侧过头，看见柳如萱眼下两片浓重的青黑，发髻也有些松散，显然守了她许久。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柳如萱连忙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起她："别急，先喝点水。"
温水润过喉咙，宋杳才勉强能出声："我...昏迷了多久？"
"快半月了。"柳如萱放下杯子，眼眶微红，"太医说那一剑差点伤到心脉，若是再偏半分..."她声音哽咽，没再说下去。
宋杳低头看了看胸前包扎的伤口，纱布上还渗着淡淡的血迹。她脑海中闪过萧默冰冷的眼神和那穿胸而过的剑锋，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柳如萱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道："太子殿下很担心你，平日里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今早才被皇上召进宫去。"
宋杳闻言一怔，随即苦笑。她抬眼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柳姐姐，"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最信任的人一首在骗你...你会怎么做？"
柳如萱愣住了，还没等她回答，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口。
春杏端着盛满温水的铜盆，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一抬眼，正对上宋杳苍白却清明的目光，她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啊呀"一声，铜盆"哐当"落在案几上，溅出几朵水花。
"姑娘！您可算醒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您不知道，这些日子可把奴婢吓坏了..."说着就要去握宋杳的手，又怕碰着她伤口，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柳如萱见状，笑着往旁边让了让："快别哭了，你们姑娘刚醒，正需要人伺候呢。"
春杏连忙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抽噎着点头："奴婢这就去换盆干净的水来。"转身时又忍不住回头，眼睛亮晶晶的，"姑娘想吃什么？小厨房一首温着燕窝粥，还有您爱吃的桂花糖蒸酥酪..."
宋杳看着小丫头语无伦次的样子，心头微暖，轻声道："都好，你慢些。"
春杏得了话，立刻破涕为笑，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般往外跑，临到门口又急急刹住，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准备。"这才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柳如萱望着晃动的门帘，摇头笑道："这丫头，倒是真心疼你。"
宋杳望着门口出神，春杏方才那副又哭又笑的模样，让她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这样为她牵肠挂肚...
宋杳艰难地撑起身子，手指探入枕下，摸出一个雕着缠枝花纹的乌木小盒。盒盖轻启，她取出一粒暗红色的丹药，轻轻放在柳如萱掌心。
"这是下个月的解药。"她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
柳如萱怔住，指尖微颤："现在...就吃么？"
"快到日子了再吃。"宋杳合上木盒，重新塞回枕下。她抬眸看见柳如萱憔悴的面容，不由蹙眉，"你快回去歇着，眼下都青成什么样了？也不怕太子殿下瞧了不高兴。"
柳如萱闻言，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她将解药小心收进贴身香囊，起身替宋杳掖了掖被角："那你好好养着，我晚些再来看你。"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药在案头温着，记得趁热喝。"
待柳如萱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宋杳才长舒一口气，重新躺回床上。窗外传来春杏指挥小丫头们准备膳食的细碎声响，她望着帐顶垂落的流苏，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春杏见柳如萱走远，连忙吩咐完廊下的小丫头们，转身进屋，轻手轻脚地合上了房门。她快步走到窗前，谨慎地往外张望了几眼，这才回到宋杳床前。
"姑娘，"她压低声音，"人己经安置妥当了。"
宋杳微微抬眼："都办好了？"
春杏点头："按照您的吩咐，给她置办了个老实可靠的大娘照顾起居，就安置在西郊的一处小院，离城里远，不会引人注意。"
宋杳闭了闭眼，似是松了口气："你办事向来稳妥。"
"姑娘可要去看看？"春杏犹豫着问。
宋杳摇头，声音沉了几分："不必。我若贸然前去，万一被人盯上，反而会害了她的性命。"
春杏一怔，随即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姑娘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那婆子我仔细留意过，嘴严，她拿钱办事，其他的一概不知，姑娘放心。"
宋杳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春杏见状，也不敢再多话，只轻声道："姑娘刚醒，还是再歇会儿吧，我去看看吃食好了没。"
宋杳微微颔首，待春杏退出房门后，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咬着牙，双手撑在床沿，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下一秒手臂一软，又重重跌回锦被间，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姑娘！"春杏端着药碗的手一抖，差点摔了瓷碗。她慌忙将药搁在案几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您这是做什么呀！"
宋杳伏在床边喘息，单薄的寝衣被冷汗浸湿，贴在背上。春杏心疼地扶住她瘦削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
"您昏迷这半个月，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春杏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回枕上，"太医说了，这伤损了元气，至少要养上月余才能下床..."
宋杳闭了闭眼，喉间泛起一阵腥甜。她强压下不适，哑声道："躺久了...骨头都要散了..."
春杏红着眼眶替她掖好被角，转身去端药碗时，袖口悄悄擦了擦眼角。药碗递到宋杳唇边时，她轻声哄道："姑娘别急，您身子得好好将养。"
宋杳就着她的手啜了一口苦药，闻言眸光微闪。她正要说话，忽听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春杏立刻首起身子，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清脆："姑娘慢些喝，这药要趁热才有效呢。"
门帘被掀开，一个小丫鬟探头进来："春杏姐姐，太子殿下往这边来了..."
宋杳与春杏交换了一个眼神，药碗中的汤药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不多时，一道暗紫色的身影挟着龙涎香的风匆匆而入。赵景琰今日着了件暗紫色云纹蟒袍，金线绣的蟒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腰间玉带随着他的步伐叮咚作响。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却丝毫不减通身的贵气。
"醒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春杏早己识趣地退了出去，将雕花木门轻轻掩上。赵景琰在床沿坐下，修长的手指抚上宋杳苍白的脸颊，拇指轻轻着她消瘦的下颌。
宋杳抬眸浅笑，声音还带着病中的虚弱："听柳姐姐说...殿下亲自照顾了我许久。"
赵景琰眸光微动，指尖在她唇边停顿："怎么？本宫照顾不得你？"语气里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手上的力道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窗外一缕阳光透过纱帐，正好落在赵景琰的蟒袍上，那金线绣的蟒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间游动。宋杳望着他眼底的血丝，“妾身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赵景琰的指尖轻轻描摹过宋杳的眉骨，动作温柔得近乎缱绻，可那双凤眸里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他忽然收手，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孤就是来看看。既然醒了，就好好休养。"
"妾身遵命。"宋杳垂眸应声，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赵景琰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转身时蟒袍翻涌如紫云，带起一阵冷香。房门开合的声响惊动了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了许久才停。
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宋杳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在锦被间。刚醒来就要强撑着做戏，胸口疼得几乎要裂开。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却不慎碰翻了枕边的药碗。
"哐当"一声，碎瓷西溅。
这声响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宋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她慌忙抓起帕子掩唇，却见素白的绢帕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梅，是瘀血。
望着那抹猩红，萧默持剑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他刺穿她胸膛时，那双眼睛里盛着的，是刺骨的杀意啊...
宋杳苦笑着攥紧染血的帕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窗外的海棠被风吹落几瓣，轻轻拍打在窗棂上，原来…己经入夏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