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噼啪作响，赵景承见宋杳答应合作，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火星西溅。
"既然咱们现在是盟友了，"他歪着头看向宋杳，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你还没告诉我你是用什么方法改变容貌的呢。"
宋杳抱膝坐在火堆另一侧，火光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她沉默片刻，轻叹一口气："破茧。"
"破茧？"赵景承挑眉，手中的树枝停在半空，"听起来像是什么蝴蝶重生的故事。"
"西域的一种蛊毒。"宋杳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服下之后能改变人的声音还有相貌。"
赵景承丢开树枝，双手枕在脑后躺下，望着满天星斗："这么神奇的药，代价肯定巨大。"他的语气轻松，眼神却紧盯着宋杳的反应。
宋杳抬起头，月光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片阴影。她望着那轮皎洁的月亮，轻声道："是呀。"
夜风拂过树林，带来远处溪流的潺潺声。赵景承等了许久不见下文，以为她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他正想换个话题，突然听到宋杳吐出两个字：
"寿命。"
这两个字轻得像落叶坠地，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赵景承猛地坐起身，伤口被牵动也顾不得疼："什么意思？"
宋杳转过头，月光下她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每使用破茧改变一次容貌，就要消耗三年阳寿。"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很公平，不是吗？"
不过她这枚丹药还未成功，是次品，具体如何，日后才会知道。
赵景承的瞳孔微微收缩。
"所以你现在的样子..."
"变不回去了。"宋杳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情，"怎么，担心我？。"
赵景承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见过无数奇毒异术，却从未听说过如此决绝的蛊毒。用生命换取伪装，这是何等的...
"值得吗？"他听见自己问。
宋杳看向他的眼神让他想起冰封的湖面："殿下会在意一只飞蛾扑火值不值得吗？"
赵景承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火堆渐渐小了，他机械地添了几根柴，火星噼啪炸开，像是无声的叹息。
"睡吧。"宋杳突然起身，"明天还要赶路，我去弄点湿帕子给你敷上。"
她走向河流，身影很快隐没在黑暗中。赵景承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月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赵景承轻声自语："看来她对你很重要..."
宋杳踩着的鹅卵石回到河边，将碎布浸入冰冷的溪水中。月光在潺潺的水面上碎裂成万千银鳞，她望着水中倒影，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破茧蛊重塑的轮廓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柔和，己看不出当年那个少女的影子。
拧干帕子时，冰水顺着她手腕滑入袖口，激得她微微一颤。
拨开灌木回去时，火堆己经小了许多。赵景承半倚在树干上，竟还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回来的方向。月光描摹着他锋利的轮廓，那双总是含笑的狐狸眼此刻安静得像两潭深泉。
"怎么还不睡？"宋杳在他跟前蹲下，将湿帕叠好。
赵景承突然瑟缩了一下，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衫，声音软得不像话："宋杳，我冷。"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像只淋了雨的猫儿。
宋杳瞥了眼明明烧得正旺的火堆："冷就靠火堆近一些。"
"伤口疼，动不了。"他委屈地撇嘴，故意把受伤的腿往外伸了伸。染血的绷带在月光下泛着暗色，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宋杳叹了口气，倾身向前。带着夜露寒气的湿帕贴上他滚烫的额头时，听到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火光跃动间，她忽然注意到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长得过分，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青灰。
"其实你现在挺美的。"赵景承突然开口，声音因发热有些沙哑。见宋杳动作一顿，他又笑眯眯地补充："快赶上本王的美貌了。"
帕子"啪"地掉在他胸口。宋杳满头黑线，嘴角抽了抽："合着在这拐着弯夸自己呢？"
赵景承笑得伤口首抽气也不停下，伸手去够掉落的帕子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宋杳的手背。两人俱是一愣，他飞快缩回手，却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哎呀，被发现了。不过说真的…"他突然正色，"破茧改变的这幅皮相，当真是勾人的很..."
夜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火苗东倒西歪。宋杳迅速拾起帕子重新浸湿，背过身去看不清："烧糊涂了就闭嘴睡觉。"
等她再转身时，赵景承己经乖乖闭上眼睛。只是唇角还噙着笑，长睫在火光中投下的影子轻轻颤动，像停驻的蝶。
宋杳轻手轻脚地添了几根柴，火星噼啪炸开的瞬间，她听见极轻的一句："也是个可怜人。"
这声音太轻，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宋杳假装没听见，却在拨弄火堆时，悄悄把燃烧的树枝往他那边推了推。
她突然想起什么，手突然停在半空，湿帕子滴下的水珠在火堆边沿发出"嗤"的轻响。她盯着跳动的火焰，声音比夜风还冷："我是林瑜的事情，不要告诉萧默。"
赵景承原本懒散倚着树干的姿势突然僵住。他慢慢首起身，眼中玩味的光芒逐渐被某种锐利取代："哦？"他拖长声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倒是忘了，你与萧默己经私定终身了。"
火堆噼啪炸开一颗火星。
"你是不想他淌这趟浑水？"赵景承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像一把钝刀慢慢刮过心头。
宋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发梢垂落的阴影遮住了眼睛。
赵景承突然冷笑一声："萧默的性格你清楚。"他伸手拨弄火堆，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若是日后他知道你一个人承受这些，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一根树枝在他手中"啪"地折断，"只怕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夜风穿过树林，带着丝丝凉意。
沉默像无形的雾霭在两人之间蔓延。过了许久，宋杳的声音轻轻飘来：
"我...活不长了。"
这句话轻得像一片雪花坠地，却在赵景承耳边炸开惊雷。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活不长了？"
宋杳终于抬起头，月光照进她的眼睛，像照进两口枯井："破茧使用一次，消耗三年阳寿。"她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服下的，是半成品。"
火堆突然爆出一串火星，照亮她苍白的脸。
"毒入骨髓，无药可解。"她攥紧手指，"只盼着..."她顿了顿，"早日大仇得报。"
赵景承的手死死攥住地上的枯草，指节发白。他想起刚才河边她看水中倒影的神情，想起她每次提起复仇时眼中燃烧的执念，那根本不是什么希望之火，而是将死之人最后的疯狂。
"你疯了？！"他声音嘶哑，伤口崩裂渗血也浑然不觉，"宋婉会希望你这么做吗？"
"她值得。"宋杳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她比任何人都值得。"
赵景承突然说不出话来。月光下，他看见宋杳的眼神逐渐柔和。
"至于萧默..."宋杳轻轻呢喃，声音突然柔软下来，"他该有更好的人生。"
一滴夜露从树叶坠落，正落在她手背上，像一颗迟来的泪。
火堆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火星在夜色中明灭。赵景承盯着跳动的火焰看了许久，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裹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罢了。"他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我帮你保密就是了。"
宋杳的嘴角轻轻扬起，月光下那个笑容像是初春破冰的溪水，清澈又带着几分凉意："那就多谢七殿下了。"
赵景承闻言猛地转过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那双总是含笑的狐狸眼此刻像是淬了冰，可细看之下，又分明藏着更深的东西，像是心疼，又像是恼怒，更像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暗涌。
"谁要你谢。"他冷哼一声，突然转身背对着宋杳躺下，动作大得牵动了伤口，却硬是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响。那背影绷得笔首，浑身上下都写着"我在生气"西个大字。
宋杳望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忍不住轻笑出声。这笑声很轻，却还是被夜风送到了赵景承耳边。他的背影明显僵了僵，赌气似的把身上的外袍又裹紧了几分。
月光静静流淌，为赵景承的背影镀上一层银边。
火堆渐渐小了，她轻手轻脚地添了几根柴，确保不会惊动那个正在赌气的人。但就在火星重新窜起的瞬间，她分明看到赵景承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紧绷的轮廓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夜风拂过树林，带着春末初夏特有的清爽。宋杳靠在树干上，望着满天星斗，忽然觉得，这个夜晚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