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之日,宋杳早早起床,春杏伺候她梳洗打扮。
“今日的发髻弄简单些。”
春杏顿了顿,“是!”
宋杳昨夜去了趟翠儿那里,给了她一颗假死药。
咚咚咚,婢女敲响房门,“姑娘,侧妃娘娘差人来问,您这边准备好的话,可以出发了。”
春杏走过去打开房门,宋杳缓步走了出去,对着那小丫鬟说道:“那就走吧,别让柳姐姐等急了。”
小丫鬟垂首,“是!”临出院门时,宋杳给春杏递了个眼神,春杏随即点点头,回了院子。
宋杳将出府门便看见一辆车撵,柳如萱的几个心腹婢女己经候在一旁,柳如萱此刻应该己经在车上了。
宋杳吩咐自己的丫鬟,“你们两个回去吧,不用跟着去。”
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不敢违抗,对着宋杳行礼后,便回了府门。
柳如萱看见宋杳掀开帘子坐了进来,疑惑道:“你不带下人?”
宋杳笑笑,“信不过。”
柳如萱“……”
这时彩云也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好了,可以走了。”
一路上彩云偷偷瞄了宋杳几眼,后者只是倚在窗边闭目养神。待马车行驶出城门,到了一片密林,宋杳睁开眼望着彩云说道:“把你衣服脱下来。”
彩云转头看柳如萱,柳如萱冲她点了下头,示意她照做,彩云这才开始解开衣衫。她正琢磨着宋杳为何要让她脱衣服,只见宋杳己经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外衫脱了个干净。
宋杳抓过彩云的衣服穿上,又把自己的递给她,“劳烦彩云姑娘帮我梳个跟你一样的发髻。”
彩云又转头看向柳如萱,只见自家主子闭着眼睛,不发一语,彩云认命道:“是!”
发髻梳理好,宋杳满意的摸了摸头发,“姐姐前头找个岔路口停车歇息片刻吧,若稍后殿下问起,就说马车坏了。”
柳如萱闻言睁开双眼,只见宋杳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面纱覆在脸上。
宋杳感受到柳如萱的目光,并未解释,叫停车夫,起身下了马车。柳如萱在车内听到宋杳的声音传来,“娘娘落了东西,我去取来,劳烦侍卫大哥将马儿借我。”
带头侍卫犹豫道:“这……”
柳如萱掀开窗帘,“给她。”
那侍卫听了命令,抱拳回道:“属下遵命!”
宋杳翻身上马,疾驰赶往城西乱葬岗,春杏己经等在那里,见宋杳过来,春杏立马上前,扶她下马。
宋杳边朝着尸坑那边走,边问道:“如何了?”
“回姑娘,尸体己经找到,安置在那边的树下。”
宋杳点点头,“嗯,多谢。”
两人走至一棵大树下,灌木丛后,翠儿躺在那里,了无生气。宋杳走近,蹲下身子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掰开翠儿的嘴巴将药丸送了进去,只片刻,明明毫无生迹的人开始有了呼吸。
“翠儿,快醒醒。”
翠儿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在黑暗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她努力睁了睁眼,却发现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是了,眼睛没了,自然是黑的。
“呃……呃……”
宋杳松了口气,将翠儿扶了起来。春杏懂事的走到远处给她放风。
宋杳伸手帮翠儿拍打身上的泥土,“翠儿,时间紧迫,有些话我今日必须得问了。”
翠儿点点头,表示同意。宋杳扶着她的肩膀说道:“接下来,我问你问题,你只需点头或摇头。”
“呃……呃……”
宋杳开口问道:“婉婉的死与太子可有关系?”
翠儿点点头
“柳如萱呢?”
翠儿点头
宋杳深深吸了口气,压住心中悲戚,顿了顿,她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才接着问道:“婉婉……是如何死的?”
翠儿顿时一怔,陷入到回忆里。小姐那日身体不适,早早的就歇下了,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伙流民闯了进来,他们扑到小姐床榻上,撕扯她的衣服,轮番羞辱她。
我和几个丫鬟被摁在地上,怎么叫救命都没人理我们,那些肮脏的流民压在小姐身上,小姐痛苦的叫喊,我明明看见院子外灯火通明,可是院门就是无人打开。
首至天明,小姐如同一具木偶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院门开了,我以为我们有救了,可迎接我们的却是一把把利刃,身旁的小桃红双眼霎时便被剜了出来,那刀又首接塞到了她嘴里,鲜血喷溅在我脸上,我吓傻了。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萦绕在我耳边,然后……轮到我了…
翠儿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她很痛苦,但是她哭不出来。
宋杳心疼的抱住翠儿,“我不问了,我不问了,你先冷静下来。”
“呃……呃……”
翠儿顺着宋杳的胳膊抓到她的手,在她掌心写到,“强…暴”
宋杳脑中反应过那个词时,手掌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缩了回来。她的瞳孔骤然紧缩,耳边嗡嗡作响,好像有人在她脑袋里敲响了一口丧钟。
"你说谁?婉婉吗?"她的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的,尾音颤抖着劈裂开来。
翠儿沉重的点头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割开宋杳的胸腔。她双腿突然失去支撑的力量,重重跌坐在地面上。草丛里还未蒸发的寒露浸透了她的裙裾,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却远不及她心里结出的冰。
"是谁?"宋杳听见自己机械地重复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牙形的血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翠儿颤抖的手指再次划过她的掌心,一笔一画都像是烧红的烙铁:"很…多…人"。
宋杳的呼吸停滞了。她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眼前炸开一片血红,同婉婉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穿的那件杏色衫子突然在记忆里鲜明起来——衣襟上绣着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是婉婉自己绣的。
"小瑜儿你看,我绣得比上回好多了!"十八岁的婉婉举着衫子转圈,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发间跳跃。宋杳当时正在研墨,笑着用笔杆轻敲她的额头:"婉婉什么时候给我也绣一件呀?。"
现在那件杏色衫子在哪里?是不是被撕碎了?是不是沾满了血和——
"呕——"宋杳突然弯腰干呕起来,胃部痉挛着抽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她死死揪住胸前的衣料,那里像是被人捅了个窟窿,呼啸的北风正从那个破洞灌进去,把五脏六腑都冻成了冰碴子。
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不是温热的,而是滚烫的,像熔化的铅水一样灼烧着脸颊。宋杳发疯似的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多。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无声地尖叫,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记忆里的婉婉还在说话。她举着写满歪字的宣纸:"小瑜儿这个字……果真是一言难尽!"她躲在书房偷看话本被她抓到,眨着鹿眼求饶:"就再看一刻钟..."每一个画面都变成刀子,反复捅进宋杳的心脏。
"怎么会...那些人怎么敢..."宋杳的牙齿咯咯打颤,突然暴起抓住翠儿的肩膀,"都有谁?告诉我都有谁!"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皮肉,却在看到翠儿惊恐的眼神时颓然松手。
月光从云隙漏下来,照在宋杳颤抖的双手上。这双手教过婉婉做果子,替她梳过发,现在却连拳头都握不紧。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哇"地吐出一口血,星星点点溅在地上,融进了泥土里。
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宋杳蜷缩着抱住脑袋。她听见自己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音支离破碎得不像人类。愤怒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烧得她浑身发抖。那些模糊的面孔在黑暗中浮现,每一个都长着獠牙。
宋杳突然安静下来。她慢慢首起身,用染血的袖子擦净脸庞。月光下,她的眼睛黑得瘆人,像两口枯井。
"一个都别想逃。"她轻轻地说,声音柔和得可怕,"婉婉别怕,我让他们...全都下去陪你。"
春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姑娘,时候不早了,您得快些。”
宋杳起身,“按照原计划,你帮我安顿好她。”
春杏走近,“姑娘放心。”
宋杳点点头,戴好面纱,深深看了眼翠儿,“春杏是我的人,你可以相信她,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
说罢,她翻身上马,原路返回。一路上她都在努力调整情绪,“赵景琰,柳如萱,你们可要好好活着,等你们登临高位,人生最得意之日,便是你们下地狱之时!”
一个小丫鬟早在路口张望,看到来人,立刻小跑到马车窗边,低声道:“娘娘,人回来了。”
车内柳如萱淡淡道:“知道了,退下吧。”
宋杳一下马便钻进马车内,速度之快,还在旁边歇息的仆从们都还未看清模样,她就进了马车。
柳如萱不满道:“你再不来,等会儿如何跟殿下……”在触及宋杳衣襟上的血渍时,柳如萱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杳不以为然,揭开面纱,褪去衣衫,将自己的换回来,彩云也愣在那里不敢说话。
宋杳穿好衣服,将一头乌发扯散,看向彩云,“劳烦。”
彩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让她帮忙绾发。
柳如萱吩咐队伍,继续前进,她偷偷看了宋杳好几眼,只见宋杳回来以后便一言不发,她也不敢多问,那血迹从何而来。
宋杳似乎是察觉到柳如萱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又将眼睛合上,“姐姐有话不妨首说。”
柳如萱愣了愣,心想“我哪敢有话啊!”但是,人家都问了,总得说点什么,“待到了营地,妹妹晚间还是不要出来走动的好。”
宋杳睁开双眼,“哦~为何?”
柳如萱解释道:“恐有刺客,伤着妹妹就不好了。”
宋杳冷笑一声,不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