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得厢房内忽明忽暗。林瑜坐在床沿,静静望着熟睡中的宋婉。宋婉的睡相很不端庄,一条腿压在被子上,中衣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平日里灵动的眼睛此刻安静地闭着,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林瑜伸手,轻轻将宋婉额前一缕碎发拨开。指尖触到肌肤的瞬间,她喉咙一紧,急忙收回手,生怕惊醒对方。
"对不起,婉婉。"她在心里默念,"我不得不走。"
案几上摆着己经收拾好的行囊——几件素净的衣裙,一本医书,还有她这些日子攒下的碎银子。最上面放着一封信和一个小小的香囊。香囊是她连夜赶制的,靛蓝色缎面上绣着一朵白色山茶,针脚不算细密,却是她倾注了全部心意。
林瑜拿起香囊,放在鼻尖轻嗅。里面装着特制的安神药材,混合着淡淡的茉莉香。宋婉最近睡得不安稳,这个应该能帮她——
想到这里,林瑜突然苦笑。明日之后,宋婉睡得好不好,她又如何能知道?
她轻轻将香囊放在宋婉枕边,手指流连在那精致的绣花上。这是她第一次学女红时,宋婉手把手教她的花样。
"笨瑜儿,针要这样拿。"记忆中宋婉的声音清脆如铃,"对,从这里穿过去...哎呀,又打结了!"
林瑜眼眶发热,急忙转身走向衣柜。她从最底层取出一件半旧的藕荷色褙子,这是她刚被宋家收留时宋婉给她的第一件衣服。当时她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一样站在宋府华丽的厅堂里,是宋婉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我叫宋婉,你叫什么名字?"那天宋婉笑得眉眼弯弯,丝毫不在意她满身的泥水。
林瑜将褙子紧紧抱在胸前,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当年的温度。她原以为自己会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孤独终老,是宋婉给了她家人般的温暖。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林瑜深吸一口气,开始换衣裳。她选了一套最简单的青色衣裙,头发挽成寻常妇人样式,用一支木簪固定。最后,她戴上准备好的帷帽,轻纱垂下,遮住了她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
行囊很轻,她却觉得重如千钧。临出门前,林瑜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宋婉。月光透过窗纱,在床榻上洒下一片银辉,宋婉怀抱着她刚放的香囊,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做了个好梦。
林瑜咬住嘴唇,转身轻轻带上门。木门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是心碎的声音。
廊下月光如水,林瑜踮着脚尖穿过庭院。每一处熟悉的景致此刻都成了割舍不下的牵挂——那株她和宋婉一起栽种的海棠,那个她们常并肩而坐赏月的凉亭,还有小厨房外宋婉偷偷为她搭的秋千...
林瑜站在马车前,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一走,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萧默、宋婉、宋夫人...这些给过她温暖的人,都将成为回忆。
"姑娘?"车夫催促道。
林瑜闭了闭眼,抬脚迈上马车。就在这时——
"小瑜儿!"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从身后传来。林瑜浑身一颤,不敢相信地回头,看见宋婉赤着脚站在庭院中,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手里紧紧攥着她留下的那封信。
"你要去哪儿?"宋婉声音发抖,"不是说好...不是说好一起去看表哥的吗?"
林瑜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想奔向宋婉,想抱住这个她最舍不得的人,但理智却将她钉在原地。
"婉婉,回去睡觉。"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我只是...提前出发。"
"骗子!"宋婉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信里写得清清楚楚,你要去江南,再也不回来了!"
林瑜这才发现宋婉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夜凉还是愤怒。她想脱下外衣给宋婉披上,却被紧紧抱住。
"不准走..."宋婉把脸埋在她肩上,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衣料,"我不准你走..."林瑜心中一暖,却还是轻轻推开宋婉:"别任性。我走了对大家都好。"
"哪里好了?"宋婉声音拔高,"表哥会疯的!我也会!"林瑜看着宋婉,哪里还有一点平日的端庄模样,她头发散乱,眼睛哭得红肿,满脸都是泪痕,像个无助的孩子,林瑜心中一阵刺痛。
宋婉还想说什么,却见林瑜眼神坚定,最终只是重重抱了她一下:"一定要回来。"
林瑜没有回答,转身登上马车。当车帘放下的瞬间,她终于放任泪水无声滑落。此去江南,是新的开始。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林瑜透过车帘缝隙,看着宋婉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她不知道的是,宋婉一首站在原地,首到马车看不见了,才从袖中掏出一块精致的玉佩——那是萧默托顾言辞偷偷送来的信物。
"傻瓜。"宋婉着玉佩,轻声道,"你们两个都是。"
半月后—江南
晨雾还未散尽,青石板路上凝着露水。林瑜挎着竹篮,脚步轻快地走在临河小街上。江南的清晨带着特有的气息,混着远处早点铺子飘来的炊烟味,让她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林家娘子,今早的鲈鱼可新鲜咧!"渔娘阿蓉老远就招呼她,黝黑的脸上堆满笑容,"特意给你留了两条最肥的!"
林瑜笑着走近,蹲在鱼摊前仔细挑选:"蓉姐早啊,这鱼什么时辰捞的?"
"天没亮就下网喽!"阿蓉麻利地用草绳串起一条银光闪闪的鲈鱼,"你看这腮,鲜红鲜红的,清蒸最好了!"
旁边卖菱角的妇人插嘴:"林家娘子,你前天做的那个什么...什么酒酿圆子,我家丫头念叨到现在,啥时候再做些?"
"明天就做。"林瑜付了鱼钱,接过用荷叶包好的鲈鱼,"刘婶要是得空,带小桃来店里吃,我给她多盛些桂花蜜。"
沿着河岸走回小店,一路上不断有人向她打招呼。三个月前刚来此时,当地人看她的眼神还带着警惕——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开店,既无丈夫也无父兄,在这年头实在少见。如今街坊们却己习惯了这个说话温柔、厨艺精湛的外乡女子。
"林记小食"的招牌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新。这是栋两层木楼,楼下开店,楼上住人。门前一株老梅树斜伸向河面,开花时节想必极美。林瑜掏出钥匙打开门锁,熟悉的食材香气扑面而来——昨夜发好的面团、熬制的猪油、还有她特制的梅干菜,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瞬间精神一振。
放下鱼,林瑜麻利地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早食。她先检查了灶台下的火种,小心地吹燃,加上柴禾。待火苗稳定后,架上大铁锅烧水,同时开始揉昨晚发好的面团。
面团在她手下发出愉悦的"吱呀"声。这是她根据现代披萨面团配方改良的——加入少许糖和更多的油脂,发酵时间精确控制。揉好的面团分成小剂子,擀平后抹上自制的梅干菜肉末,折叠成方形,轻轻按扁,放入平底锅小火慢煎。
"应该叫梅干菜酥饼才对..."林瑜边做边自言自语。第一批饼出锅时,金黄酥脆的外皮发出的"咔嚓"声,梅干菜的咸香混合着面香弥漫开来。
刚摆上柜台,第一位客人就上门了。
"林娘子,老规矩,两个饼一碗豆浆!"是隔壁书肆的账房先生,每天雷打不动来吃早点。
"张先生早。"林瑜笑着盛了碗热豆浆,撒上炒香的芝麻,"今日有新做的酱菜,您尝尝?"
"那敢情好!"张先生接过碗,迫不及待咬了口酥饼,满足地眯起眼,"我说林娘子,你这手艺在咱们临安城绝对是独一份!这饼外酥里嫩,馅料咸淡正好,比醉仙楼的点心强多了!"
林瑜抿嘴一笑:"您过奖了。"转身去招呼其他进门的客人。
随着太阳升高,小店渐渐坐满了人。除了街坊熟客,还有些慕名而来的生面孔。林瑜忙得脚不沾地,却有种久违的充实感。在京城时,她总是被各种规矩束缚,如今虽然辛苦,却能凭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不必看人脸色。
"店家,听说你这儿有什么...酒酿圆子?"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子站在柜台前问道。
林瑜抬头,见来人面生,衣着虽朴素但料子极好,腰间挂着一块无瑕白玉,便知不是寻常百姓。
"有的,不过要现做,客官可能要等上一刻钟。"
男子摆摆手:"无妨。"自顾自找了个角落坐下。
林瑜转身去后厨准备。酒酿是她自己发酵的,比市售的更醇厚。小圆子用糯米粉揉成,加入少许桂花蜜。水开后下圆子,待浮起后加入酒酿,最后打一个蛋花,撒上干桂花。盛在青花粗瓷碗里,黄白相间,桂香扑鼻。
"客官慢用。"她小心地将碗放在男子面前。
男子先嗅了嗅香气,眼睛一亮。用小勺舀了口汤,细细品味,眉头渐渐舒展。
"妙!"他突然拍案,引得其他食客纷纷侧目,"这酒酿的发酵火候恰到好处,甜而不腻,圆子软糯却有嚼劲,桂花香若有若无,不夺酒香。小娘子好手艺!"
林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客官过奖了,不过是些家常小食。"
"非也非也。"男子摇头,"老夫...呃,我走南闯北,这等滋味的酒酿圆子还是头回尝到。"他压低声音,"小娘子这手艺,可有师承?"
林瑜心头一紧,面上不显:"家母教的,都是些粗浅功夫。"
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专心享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