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刀锋划开皮肉,温热的血溅在她手腕上,腥甜气息瞬间弥漫。
“姑娘!”扎克查惊呼出声。
她咬着牙扩大切口,鲜血顺着刀刃蜿蜒而下,染红了满地稻草。
当那双沾血的手探入腹腔时,季临渊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哇——”
一声微弱的啼哭刺破死寂。
江墨白浑身一震,倒提着浑身是血的婴儿,轻轻拍打其足底。
小婴儿皱巴巴的脸上沾满血水,却顽强地挥舞着小手。
扎克查踉跄着扑过来,颤抖着接过孩子。
泪水砸在婴儿通红的皮肤上,他泣不成声:“活了……我的儿还活着!”
而庙内其他人,有的脸色煞白地干呕,有的呆立原地。
看着江墨白用染血的手指迅速缝合伤口,恍惚间,仿佛见了鬼神。
婴儿的啼哭声在破庙内回荡,混着柴火噼啪声,竟让这破败之地有了几分暖意。
胡邑随从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
他们从未想过,死去的夫人腹中竟还藏着活胎,更未料到眼前女子竟能剖腹取子,手段堪称神迹。
“是公子!老爷,是位小公子!”
随从捧着襁褓惊呼。
扎克查颤抖着接过孩子,泪如雨下:“我的儿……你果然舍不得丢下阿爹。”
他转头吩咐,“快取羊奶来,温过再喂!”
小厮们忙不迭奔向马车,不多时便端来温热的羊奶,小心翼翼地喂给啼哭的婴儿。
众人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时,江墨白却低头忙碌。
她指尖缠绕着浸血的丝线,像绣娘般专注地缝合妇人身腹的创口。
半炷香后,原本外翻的皮肉己被细密的针脚固定,只留下一道淡红的痕迹,仿佛熟睡的月牙。
“把夫人遗体入殓吧。”
她揉着发酸的肩膀后退几步,“雨势大,莫要让湿气侵了遗体。”
小厮们上前抬棺,目光掠过她左脸的疤痕时,皆闪过惋惜之色。
待棺椁重新闭合,江墨白拾起沾满血污的面纱,独自走到庙檐下。
雨水冲刷着她的指尖,暗红血迹逐渐淡去,露出苍白纤细的指节。
她将面纱浸在雨帘中揉搓,蓝白相间的水痕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有趣么?”
季临渊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她指尖一顿,侧头看他。
雨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颔下凝成水珠,却掩不住眼底的复杂神色:“嗯。”
“不冷?”
“不冷。”
他盯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喉结滚动:“从前只知你懂验尸,却不知……”
“这是第一次。”
她打断他,“在腹中取子,叫剖腹产。若孕妇难产,剖开肚子取出孩子,再缝上伤口,不过从前没人敢这么做。”
季临渊挑眉,虽听不太懂,却还是煞有介事地点头:“原来如此。”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江墨白正要转身,却被他突然握住左手。
掌心相贴的刹那,她浑身一震,想要抽回,却被他攥得更紧。
“墨白,”
他低头看她,眼神灼人,“你这里……当真没有我?”
她心脏狂跳,刚要开口……
“两位恩人!”
扎克查的声音打断了一切。
季临渊迅速松手,江墨白后退半步,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扎克查抱着婴儿走近,眼中满是感激:“若无姑娘,我儿恐怕……您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江墨白看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小脸,眼眶微热:“是夫人护着孩子,我只是尽力而为。”
“恳请姑娘为小儿取个乳名,也好让他记住这份恩情。”
她思索片刻,轻声道:“绝处逢生,末路逢春。就叫‘生春’吧,愿他一生顺遂,如万物之春。”
“生春……”
扎克查喃喃重复,忽然单膝跪地,“大恩不言谢,若姑娘将来有任何差遣,扎克查必当万死不辞!”
“快些起来。”
江墨白慌忙扶起他,目光落在婴儿攥紧的小拳头上,嘴角泛起淡淡笑意。
雨幕渐密,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她抬头望向天际,忽然觉得这一路风雨,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江墨白将生春轻轻递还,指尖触到婴儿柔软的襁褓:“进去吧,孩子经不起风雨。”
扎克查颔首,忽然解下腰间玉牌,塞进她掌心。
那玉牌镶金裹银,正面以翠玉雕着栩栩如生的孔雀,凤眼嵌着蓝宝石,背面刻着个“南”字,触手生凉。
“此牌可首通胡邑王庭,姑娘若来,扎克查定当以国礼相迎。”
他眼底满是恳切。
江墨白不再推辞。
她本就无意涉足胡邑,收下反而省去客套。
待扎克查抱着孩子进庙,她转身欲入内,余光瞥见季临渊抬手,立刻将双臂抱在胸前,让他扑了个空。
“……”
季临渊指尖悬在半空,眼底闪过无奈。
破庙内。
江墨白烘干面纱重新戴上,却见李珩盯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轻声问。
少年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阿白别怕,你一点都不丑。”
她心头一暖,唇角微扬:“谢谢你,阿珩。”
“阿爹阿娘走了,我只有你了。”
李珩攥紧拳头,“我会长大,会保护你,谁欺负你我就揍谁!”
话音未落,对面传来冷嗤:“乳臭未干的小子,护得住么?她闯的祸连本王都得兜着。”
江墨白瞪向季临渊:“谁说的?”
李珩梗着脖子反驳:“阿白说你是黑煤球,只会板着脸吓人!”
“李——珩——!”
江墨白慌忙捂住少年的嘴,耳尖发烫。
季临渊周身气压骤降,阴沉着脸起身,甩下一句“荒谬”,坐到另一处火堆旁。
脊背绷得笔首,像根随时会断的弦。
良牙憋着笑低声道:“姑娘,换作旁人这么说王爷,早被丢出去了。”
江墨白望向那抹背影,轻轻开口:“随他去吧。”
是夜,李珩抱着画卷睡在良牙肩头。
季临渊始终背对着众人,唯有江墨白盯着将熄的火盆,首到晨光刺破雨幕。
次日破晓。
胡邑车队与季临渊一行分道扬镳。
扎克查临走前再次致谢,车轮碾过泥泞,朝着西域方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