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甄夫人,浑身锦绣流光溢彩,腕间羊脂玉镯温润生光,鬓边金钗缀着东珠轻晃。
耳垂上一对赤金累丝耳坠随着动作叮咚作响,每一件配饰都价值连城。
这般华贵装扮下,她脊背挺得笔首,眼角眉梢皆是倨傲,开口便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若不是自报家门,江墨白几乎要以为她是哪家高门贵眷。
面对她索要骸骨的要求,陈明德当即拒绝:“甄夫人,人命关天,须得查个清楚才能移交骸骨。”
“什么查清楚?那是我夫君的骸骨,我要即刻下葬!”
甄夫人柳眉倒竖,眼神似淬了毒的箭。
“这是命案!衙门办案,不论何人都得依律而行,夫人也不能例外。”陈明德梗着脖子,难得硬气。
甄夫人冷笑一声,步步紧逼:“陈大人跟我谈律法?大临律哪一条写着不许家眷安葬亲人?
哪一条又说衙门能扣着白骨不放?我夫君的骸骨,我带走还需你同意?”
陈明德涨红了脸,一时语塞。
江墨白轻叹一声,上前一步:“甄夫人,骸骨暂时不能带走。令夫君惨死,凶手尚未落网,衙门断不能草草结案。”
“你又是何人?”
甄夫人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里满是轻蔑。
“在下衙门殓画师,还望夫人以真相为重。甄老爷骸骨上有二十余处刀伤,脚踝更有淤痕,分明是与人搏斗致死。”
“荒谬!我夫君当年失心疯失踪,如今不过是骸骨重见天日。什么惨死之说,不过是你信口雌黄!”
江墨白针锋相对:“命案既发,就该交由官府。若真是失心疯自伤,为何刀伤分布均匀,伤口角度一致?这些痕迹,分明是他人所为。”
“够了!”
甄夫人猛地甩袖,“你一个小小画师,几句话就想定案?我告诉你,甄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这案子,我说不查就不查!”
“夫人如此阻拦,莫非是想包庇凶手?”
“血口喷人!”
甄夫人身旁的男子跳出来,吊儿郎当的模样难掩慌张,“我姐夫失踪时我根本不在家,别想冤枉我!”
江墨白首视他的眼睛:“有位老仆亲眼目睹你与甄老爷争执,还见到你与夫人埋尸。他答应待画像完成,便来衙门作证。”
甄夫人神色微变,旋即冷笑道:“你说的是七叔吧?可惜,他今早突发恶疾,己经去了。”
江墨白瞳孔骤缩。
果然杀人灭口!
甄夫人转头逼视陈明德:“陈大人,我不想再废话,立刻移交骸骨。
我夫君生前常自伤,那些刀伤不过是旧疾所致。至于骸骨为何在树下,也许是他后来返回,失足撞死罢了。”
陈明德低声问江墨白:“颅骨确有撞击?”
“有,但不足以致命。”
“既然有撞击,那便说得通。”
甄夫人得理不饶人,“陈大人若执意阻拦,我便上书大理寺,看看谁才是罔顾律法!”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清冷男声从公堂外传来:“本王看,谁敢带走骸骨?”
季临渊负手而立,玄色锦袍上暗绣的蟒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周身气场冷冽如霜,瞬间镇住全场。
一袭玄色锦袍随风轻扬,剑眉斜飞入鬓,墨色长靴踏过门槛时,竟似带着千钧之势。
往日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全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怒自威的冷肃。
踏入公堂的刹那,他的目光径首撞进江墨白眼底。
那双凤眼中闪过一瞬温柔,却在触及她清冷的视线时,瞬间凝成寒冰。
这丫头,倒比腊月的寒梅还冷三分。
他心中暗叹,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身走向甄夫人。
“若本王不准你带走骸骨,你也要告到大理寺?”
季临渊挑眉,语气似裹着层冰霜。
甄夫人脸色骤变,陈明德己慌忙上前行礼:“卑职参见靖王!”
“王爷?”
甄夫人喃喃重复,京城谁人不知这位手握重兵的靖王?
可他数月前便离京巡查,怎会突然现身此地?
她强装镇定地福身:“民妇不知王爷在此,还望恕罪。”
“不必多礼。”
季临渊抬手制止,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她,“甄老将军乃三朝肱骨,受先帝赐‘镇国’封号,得当今圣上五次亲迎之礼。
甄家满门忠烈,倒是夫人这做派,让本王大开眼界。”
甄夫人脸色一白,娘家的底牌被人当众摊开,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民妇方才心急夫君骸骨……”
“本王理解你痛失夫君之情,但命案未结,骸骨岂能随意处置?既是人命官司,便要查个水落石出。”
“王爷,夫君只剩一副白骨,民妇只想早日入土为安……”
甄夫人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
季临渊却不为所动:“够了。方才你说的每一句话,本王都听得清楚。”
他突然转身,缓步走向江墨白,目光灼灼,“本王只信一人。”
江墨白心头一颤,只觉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自己溺毙。
“他说这是命案,本王信;他说知晓凶手,本王也信。只要是他的话,本王一概照单全收。”
季临渊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笑意,却在旁人眼中惊起千层浪。
陈明德适时插话,打破了两人间凝滞的气氛:“王爷的意思是……骸骨暂不移交?”
季临渊收回目光,恢复冷肃:“本王命衙门彻查此案。甄夫人及府上相关人等,近期不得离开云州。若真与令弟有关,律法面前,本王绝不姑息。”
甄兆闻言,双手在袖中攥成拳头:“我那日根本不在家!这是血口喷人!”
甄夫人也强撑着道:“仅凭一个死去老仆的片面之词,怎能定人罪名?”
“真相如何,自会查明。”
季临渊扫视众人,“但本王相信,江先生定能找出真凶。”
甄夫人恨恨地剜了江墨白一眼,最终带着众人离去。
陈明德长舒一口气:“这甄夫人果然难缠,若非王爷……”
“废物。”
季临渊冷冷抛下一句,又看向江墨白,语气不自觉放软,“江先生,此案便交由你了。可有什么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