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也连忙附和:“正是,快去见见珩儿。”
江墨白求之不得,行礼告退。
刚踏出前厅,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用看也知道,定是江明兰跟了出来。
她长舒一口气,揉了揉被李夫人攥得生疼的手腕。
还未过门,这婆婆便这般热情,倒叫人吃不消。
她本无意去找李珩,打算回房小憩,毕竟今夜还要去乱葬岗赴约。
行至后园曲廊,忽听得一阵哄笑。
“一个傻子也配读书?简首笑掉大牙!”
是三哥江元韬的声音。
“三哥,这傻子是谁呀?怎么在咱们府里?”
奶声奶气的是八岁的五妹江灵犀。
“他便是李侍郎府那位傻公子,你未来的姐夫。”
“我才不要这样的姐夫!又呆又笨!”
江灵犀尖细的嗓音在回廊间回荡。
绕过回廊转角,江墨白目睹了令人愤懑的一幕。
身着浅绿襕衫的李珩蜷在假山石旁,枯枝在青石板上划出歪斜痕迹,却被江元韬与江灵犀的嗤笑惊得僵住动作。
他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咬着袖口簌簌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江元韬将江灵犀扛在肩头,脚尖恶意地踹向李珩后背:“呆子,滚回你家去!信不信我把你丢进荷花池喂王八?”
李珩慌忙摆手,带着哭腔求饶:“别……别丢我!我怕水……”
“蠢货就是蠢货,这傻子配那野种,倒真是天生一对!”
江元韬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刺向暗处的江墨白。
她攥紧帕子——谁都知道,这“野种”二字,正是冲她来的。
江灵犀拍着手咯咯笑:“三哥,留着他玩吧,比风筝有趣多了!”
江元韬狞笑一声,把鞋底在李珩衣襟上反复蹭了蹭:“听好了,就说是自己摔的。敢乱说话,有你好看!”
兄妹俩扬长而去,李珩这才敢抽泣着拍打衣上的泥污,眼眶通红。
江墨白本欲转身离开,脚步却顿住了。
她缓步上前,阴影笼罩在李珩头顶。
对方抬头的瞬间,那双清亮的眸子猛地睁大,慌乱地将脏手往身后藏。
青石板上歪扭的“珩”字缺了半边,像是折断的翅膀。
“这是你的名字?”她蹲下身,刻意放柔了声音。
李珩木讷点头,喉结动了动。
江墨白接过枯枝,补上那关键的一竖:“记住,少了这一笔,就不是‘珩’了。”
李珩歪着头盯着字迹,突然咧嘴笑了:“姐姐写字真好看!先生教的和你不一样……”
江墨白心中一沉。
教书先生收了束脩,却连个字都教不明白?
她强压下怒意,温声道:“以后写名字,千万不能再少笔画了。”
“好!”李珩应得干脆,左手握着枯枝认真书写。
江墨白这才注意到他的动作:“你惯用左手?”
“什么是惯用?”他懵懂地眨眨眼。
江墨白摇摇头,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他脸上。
少年约莫十八九岁,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若不是眼底透着几分呆滞,分明是个俊朗的少年郎。
“姐姐快看!”
李珩写完后兴奋地抬头,脏兮兮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江墨白看着工整了些的字迹,难得露出笑意:“写得不错。”
李珩慌忙将手背到身后,耳垂通红:“我手脏,不能碰姐姐的衣裳。”
这句话让江墨白心头一颤。
一个被称作“傻子”的人,竟比那些衣冠楚楚的江家人更懂尊重。
她摊开掌心:“你看,我的手也沾了灰。不用躲,我不嫌你脏。”
李珩这才怯生生地伸出手。
江墨白掏出帕子,擦拭他袖口的泥痕:“李珩,别人欺负你,一定要反抗。懂吗?”
“娘说……我脑子不好,不能惹事……”他嗫嚅着。
“那你现在被欺负,就好受了?”
李珩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突然他眼睛一亮:“姐姐!娘今日带我来提亲!我要有娘子了!”
江墨白的手猛地僵住。
她深吸一口气,将帕子塞进他掌心:“你很想成亲?”
“想!娘说成了亲,就会有好多小李珩陪我玩!”
江墨白哭笑不得,故意板起脸:“你娘说错了。成亲后,娘子会凶你,抢你的点心,还会把你关进柴房,让你天天打扫卫生!”
听闻又要被丢进池塘,李珩吓得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两步,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喂鱼,我怕水!”
江墨白却步步紧逼,神色冷峻:“你的娘子不仅会把你推进池塘,还会将你锁进柴房。那里头老鼠乱窜,蜘蛛结网,它们会顺着你的衣领爬进去,啃咬你的耳朵。”
话音刚落,李珩抱头蹲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我不要进柴房!我最怕老鼠了!求求你别关我进去……”
江墨白心下一颤,却咬牙道:“李珩,若不想被丢进池塘、关进柴房,就去告诉你娘,你不想成亲了。”
李珩抬起头,眼眶通红:“只要不娶娘子,就不会被关?”
“是。”
“那我不娶了!不娶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边念叨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厅跑去。
看着他慌乱的背影,江墨白忍不住抿嘴轻笑。
这李珩,倒真是单纯得可爱。
“装疯卖傻罢了,也只有傻子才会信。”
一道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墨白转身,见江明兰踩着绣鞋,扭着腰肢走来。
“江墨白,李珩再傻也是你未来夫君,你以为这般恐吓,就能逃过婚事?”
“姐姐不是在前厅陪客?怎有闲情来此赏景?”江墨白语气冷淡。
“我光明正大地路过,哪像你偷偷算计!”江明兰仰着下巴,眼中满是不屑。
江墨白耸耸肩:“既然姐姐都听见了,要去告状,我也拦不住。”
“你当真不怕?父亲若知道你教唆退婚,定饶不了你!”
“我皮糙肉厚,挨几板子也死不了。”
“你……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野种!”
江明兰恼羞成怒,“也就配嫁给傻子!”
江墨白眼神骤冷,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如鹰隼般的目光首刺过去:“说我无妨,但辱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