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海昌像块浸透水的棉絮,黏腻的湿气裹着咸腥海风,将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泡得发亮。龙月踮着脚擦拭小卖部的玻璃橱窗,指尖划过水渍时,听见隔壁裁缝铺传来刻意放大的嗤笑:"听说那女人被丈夫坑得倾家荡产,现在还带着外人住这儿......"话音未落,剪刀剪断布料的"咔嚓"声突兀响起,却剪不断那些如蛛丝般蔓延的议论。
林母正在后厨熬海带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当卖鱼的老周将沾着鱼鳞的塑料袋甩在柜台上,阴阳怪气地说"现在的人真会找依靠"时,她弯下腰收拾散落的零钱,鬓角的白发垂落下来,遮住了瞬间苍白的脸色。龙月握着抹布的手骤然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被林母悄悄拽住衣角——她笑着将找零的硬币放进老周掌心:"张哥,明天还来光顾啊。"
深夜的阁楼漏着细雨,滴答声敲在铁皮桶里,混着林一焱解数学题的演算声。龙月蜷缩在藤编椅上改剧本,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书桌旁的林母。台灯暖黄的光晕里,她戴着顶针缝补校服,银针在指间穿梭,将破洞处绣成小小的火焰图案。突然,隔壁传来醉汉的叫骂:"三个外人占着老街坊的地方,伤风败俗!"龙月猛地起身,却见林母己经快步走到门口,隔着门板轻声道:"王师傅,您先回家醒醒酒。"
门板重新闭合的瞬间,林一焱将热牛奶塞到龙月手里,杯壁的温度烫得他眼眶发酸。林母转过身时,嘴角仍挂着温和的笑,可镜片后的眼睛却泛起水光:"别往心里去,"她摸了摸龙月的头,"就当是海风在乱吹。"龙月望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独自经营小卖铺,也是这样笑着面对赊账的邻居、刁难的顾客。
第二天凌晨西点,龙月在闹钟响起前就悄悄起床。他将皱巴巴的演艺公司传单塞进裤兜,踩着三轮车去海鲜市场帮工。咸腥的血水溅在裤腿上,他顾不上擦拭,又匆匆赶去片场。厚重的古装戏服沾满泥土,威压勒得肩膀生疼,可当导演喊"过"的那一刻,他摸着口袋里渐鼓的工资袋,眼前浮现出林母在流言中强撑的笑容。
第一个月工资到账时,龙月站在ATM机前反复核对数字。8300元,足够租下城郊那间带小阳台的公寓。他兴奋地掏出手机,却在演艺公司的工作群里看见一张偷拍照片——画面里,他吊在威亚上,脖颈被钢索勒出红痕,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戏服上。消息栏炸开一片议论:"这新人不要命了?""听说为了赚钱连命都不要"......
当晚,龙月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小卖部。推开门,暖黄的灯光下,林一焱正盯着手机,指节捏得发白。"为什么不告诉我?"少年的声音沙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看看这伤口!"龙月这才发现,手掌不知何时磨出的水泡己经溃烂,脓血混着创可贴黏在皮肤上。
阁楼的木板突然发出吱呀声,林母端着药箱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可声音却异常平静:"先坐下。"她用镊子小心地揭开龙月的创可贴,碘伏棉签碰到伤口时,龙月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疼吗?"林母抬头看向他,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又责备,"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要一起扛。"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进来,照亮墙上用荧光笔画的"月火"二字。林一焱将头埋在龙月颈窝,声音闷闷的:"以后别一个人硬撑了,我教你解数学题,我们一起去兼职......"龙月望着林母鬓角的白发,又摸摸林一焱后颈被海风刮红的皮肤,突然笑了。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与委屈都化作掌心的温度。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流言,终会被他们相握的双手焐热,碎成不值一提的尘埃。而属于他们的光,正在这狭小的屋檐下,倔强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