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银行卡在台灯光晕下泛着金属的冷光,像一块烙铁,烫得洛漾然眼睛生疼。她躺在床上,身下是干净却单薄的床垫,老旧的电扇在头顶嗡嗡地转着,搅动闷热的空气,却吹不散心头的燥郁和身体深处隐隐的钝痛。明天的手术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思绪不受控制地滑向更深的黑暗——那个她刻意尘封的起点。
两年前。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香水和隔夜外卖混杂的浑浊气味。江与租住的公寓,装修是时下流行的工业风,昂贵的皮沙发、巨大的曲面屏电视,角落里却堆着没拆封的快递盒和喝空的啤酒罐,昂贵的音响里流淌着震耳欲聋的电子乐。
洛漾然站在玄关,手里还拎着刚买的、江与最爱吃的那家甜品店的提拉米苏。她本该在图书馆自习,江与发信息说想她了,让她过来。可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瞬间凝固。
虚掩的卧室门里,传出熟悉又陌生的喘息和调笑。她像被钉在原地,手脚冰凉。里面是江与,她交往了一年多的男友,家境优渥,当初追她追得全校皆知,费尽心思才让她点头。还有另一个声音,娇嗲黏腻——是她同寝室的吕蒙。
“……她?假清高罢了!”江与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不屑,“装得跟什么似的,碰都不让碰,真当自己是仙女下凡?小地方出来的老古董,没劲透了。”
吕蒙咯咯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洛漾然的耳朵:“就是!穷酸样儿,整天就知道打工攒她那点钱,买个像样的包都舍不得,能见过什么世面?也就一张脸还能看。”
“脸?”江与嗤笑一声,“看久了也就那样,脾气还死倔。要不是看她还算……”
后面的话洛漾然己经听不清了。巨大的羞辱和背叛感像海啸般将她淹没,胃里一阵翻搅。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没让自己当场吐出来。手里的纸袋“啪”地掉在地上,精致的提拉米苏摔得稀烂。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个让她作呕的地方,身后隐约传来吕蒙的惊呼和江与不耐烦的询问。
那之后的几天,洛漾然像一具空壳。愤怒、屈辱、自我怀疑轮番撕扯着她。奶奶从小教导她的自尊自爱,在江与和吕蒙的嘴里,成了“假清高”和“老古董”的笑柄。她拼命打工攒下的每一分钱,都成了“穷酸”的佐证。
首到学校举办优秀校友交流会。
礼堂里灯火辉煌,气氛热烈。洛漾然坐在角落,心不在焉。然后,她看到了被校领导簇拥着走进来的周叙川。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他甫一出现,整个礼堂的焦点瞬间转移。
洛漾然的目光下意识地搜寻江与。果然,他也在,脸上堆满了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谄媚的笑容,端着酒杯,几次想凑近周叙川那个圈子,却又被无形的屏障挡在外面,显得有些滑稽和急切。旁边有同学低声议论:“听说了吗?江与他们家公司好像资金链出了点问题,他爸急得不行,他这是想攀上周叙川这棵大树吧?CL科技现在可是风口上的独角兽……”
攀附?洛漾然心底冷笑。江与那副巴结的嘴脸,让她想起他在公寓里对自己的贬低,强烈的反差让她胃里又是一阵不适。
交流会结束后的几天,洛漾然在寝室整理东西,无意中碰掉了吕蒙放在书架顶层的一个硬壳笔记本。本子摔在地上,摊开,里面滑落出几张照片。洛漾然弯腰去捡,目光触及照片上的人时,瞳孔骤然一缩。
是周叙川。有他在台上演讲的抓拍,有他接受采访的杂志剪页,甚至还有一张明显是偷拍的、他在篮球场边的侧影。照片被小心地贴在笔记本内页,旁边还用彩色笔画了小心心。
吕蒙竟然……暗恋周叙川?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进洛漾然混乱的脑海。
江与的背叛,吕蒙的嘲讽,周叙川耀眼的存在,江家公司的困境,吕蒙隐秘的倾慕……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最终,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破土而出,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她要接近周叙川。这个念头本身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江与不是想攀附周叙川吗?吕蒙不是暗恋周叙川吗?那好,她就去把周叙川抢过来!她要让江与眼睁睁看着他费尽心思想巴结的人,成为她洛漾然的裙下之臣,彻底断了他家的指望。她要让吕蒙看着她小心翼翼珍藏的照片主角,对她洛漾然俯首帖耳,把她那点见不得光的暗恋碾得粉碎!
这是一箭双雕的报复。用她自己做武器,去刺穿那两个伤害她的人最在意的东西。
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制造“偶遇”。她打听到周叙川偶尔会去学校附近一家会员制的清吧谈事情。她花掉了自己攒下准备买新画板的一笔钱,咬牙买了一条剪裁简洁却质感上乘的黑色连衣裙——这是她衣柜里最“贵气”的行头。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练习眼神,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屈辱和自厌,告诉自己:这是战争。
那晚,她走进那家灯光幽暗、流淌着爵士乐的清吧。心跳如擂鼓,手心全是冷汗。她一眼就看到了独自坐在角落卡座里的周叙川,他面前放着一杯威士忌,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轮廓分明,也……更加冷漠疏离。
她深吸一口气,端着酒杯,假装不经意地经过他的桌旁。高跟鞋一崴,身体失去平衡,杯中的酒液恰到好处地泼洒出去——
冰冷的酒液溅湿了周叙川昂贵的西装裤脚。
时间仿佛凝固了。洛漾然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抬起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眸里。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瞬间剖开了她强装的镇定。
“对……对不起!”她慌忙道歉,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措,弯腰想去擦拭。
周叙川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审视,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审视。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演技,”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错。”
回忆的闸门轰然关闭。
出租屋里,只有老旧风扇单调的嗡鸣。洛漾然蜷缩在床上,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冰冷的线条。胃里翻江倒海,不知是因为手术前的紧张,还是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带来的强烈反胃。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桌角那张冰冷的银行卡。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
她赌赢了,也输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