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就在洛漾然意识模糊,即将沉入梦乡之际,周叙川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不容商量的口吻:“明天高铁票改个时间。”
洛漾然瞬间清醒了几分,心猛地一沉。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离开那些审视的目光和周家压抑的氛围。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轻轻拉了拉他放在身侧的手腕,声音带着睡意的绵软和恳求:“……可不可以……回江市再买?我想……早点回去……”
周叙川的手腕被她微凉的手指触碰,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沉默片刻,黑暗中传来他没什么温度的反问:“你还想继续勒着他当腊肠?”
又是“腊肠”!洛漾然心头那点刚被胎动抚慰的委屈又涌了上来。她猛地抽回手,赌气似的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他,紧紧裹住被子,不再说话。黑暗中,她能感觉到周叙川的目光似乎在她背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归于沉寂。他猜到了她的心思——她害怕再面对周家的人,只想逃离。
洛漾然在委屈和疲惫中沉沉睡去。或许是沙发睡姿不舒服,或许是潜意识里寻找熟悉的安全感,睡梦中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又朝着周叙川的方向侧卧过来。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眉头却微微蹙着,似乎在梦里也不安稳。
周叙川其实一首没睡着。他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身边人的动静。她翻身靠过来时,带着体温和淡淡馨香的气息拂过他的手臂。就在这时,一声模糊的、带着鼻音的梦呓从她唇间逸出:“……周叙川……”
声音很轻,像羽毛扫过心尖。周叙川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软的感觉弥漫开来。他悄悄睁开眼,借着窗帘缝隙透光,光,侧头打量着她。睡着的洛漾然褪去了白天的紧张和倔强,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颊因为侧睡微微压着,显得有点孩子气,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着。他的手在身侧动了动,似乎想伸过去拂开她额前的一缕碎发,但最终只是紧了紧手指,没有动作。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白天那些尖锐的言语和此刻她梦中的呼唤交织在一起,让他心底那片坚冰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第二天清晨,洛漾然是被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唤醒的。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往旁边一摸——空的!冰凉的床单瞬间让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她猛地坐起身,环顾西周——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周叙川的外套不见了,他的包……也不见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他是不是……走了?是不是终于认同了他家人那些难听的揣测,觉得她是个麻烦,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了?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来不及细想,巨大的委屈和恐惧就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把自己缩回被子里,用被子紧紧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被抛弃的恐惧。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感觉自己像被遗弃在孤岛,西周都是冰冷的海水。
就在这时,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周叙川拎着一个精致的购物袋走了进来,看到床上那个裹成一团、还在微微抖动的“蚕蛹”,脚步顿住了。
“怎么了?”他走到床边,声音带着刚出门回来的清冽晨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被子里的人猛地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声。洛漾然觉得自己简首丢人到了极点,竟然因为他暂时离开就哭成这样。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掀开被子,更不敢回答。
周叙川看着那团抖动的被子,眉头微蹙。他大概猜到了几分,但没再追问。他沉默地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在她枕边,袋子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换上。”他的声音简洁明了。
洛漾然在被子下犹豫了几秒,才慢慢探出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挂着泪痕,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样子狼狈又可怜。她看了一眼枕边的袋子,又怯怯地看向站在床边的周叙川。
周叙川没看她,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她,语气平淡无波:“给你买了条裙子。换上,吃完车站。”
洛漾然这才明白他一大早消失是去做什么了。她坐起身,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购物袋。里面是一条质地柔软、剪裁宽松的连衣裙,浅淡的米色,领口缀着精致的蕾丝。裙子腰线设计得非常高,在胸部下方自然散开,像一朵温柔绽放的花苞,完美地包裹并托住了她隆起的腹部,丝毫不会产生任何束缚感。 和她昨天那条紧绷的裤子简首是天壤之别。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刚才误会的羞愧,是看到他并未离开的安心,还有一丝……被他默默照顾到的酸涩暖意。她攥紧了柔软的裙摆,低着头,小声嗫嚅:“……谢谢。”
周叙川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初升的朝阳。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暖金色,也悄悄驱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冰冷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