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水汽渐渐散去,镜面清晰起来,映出洛漾然红肿的眼睛和脸上狼狈的泪痕。她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压下心头的翻涌,但那句“勒死它”像根刺,扎得她生疼。她磨蹭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打开门。
洛漾然抱着被子,默默蜷缩在沙发一角,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周叙川高大的身影占据了床的一侧,背对着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疏离。
她刚闭上眼睛,试图忽略身体的不适和心里的酸涩,就听到床那边传来动静。周叙川翻身坐起,几步走到沙发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起来。我没有虐待孕妇的习惯。”
洛漾然怔了怔,在他沉沉的注视下,慢吞吞地抱着被子起身,挪到床边。她小心翼翼地贴着床沿躺下,尽量离他远一点,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两人并排躺着,气氛沉默而紧绷。洛漾然身上只穿着他那件宽大的短袖T恤,柔软的棉质布料在躺下时失去了垂坠的遮掩,清晰地勾勒出她下腹隆起的圆润弧度。孕肚在平躺时尤为明显,像一座小小的、柔软的山丘,安静地存在着。 意识到这点,洛漾然瞬间感到一阵难为情,慌忙扯过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肚子,仿佛要藏起一个羞耻的秘密。
黑暗中,周叙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响起,打破了沉寂:“怎么?又想把自己捂成热狗?”
“热狗”这个词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洛漾然敏感的神经上。她立刻联想到他之前刻薄的“腊肠”比喻——她的肚子,在她最在意的人眼里,竟然只是这种可笑又难堪的食物形象吗?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眼泪无声地涌出,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惹他更加厌烦,身体因为强忍哭泣而微微颤抖。
黑暗中,周叙川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侧过身,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僵硬的身体轻轻扳了过来,让她面朝着他。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声音却放低了些:“别哭了,早点睡吧。”
这句算不上安慰的话,却像打开了某个闸门。洛漾然压抑的悲恸再也控制不住。饭桌上那些亲戚们或明或暗的嘲讽目光和周叙川那句“我家就这样”的冰冷话语,连同此刻被反复羞辱的委屈,一股脑儿冲上心头。更让她心酸的是,她突然意识到——自从她怀孕后,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仅仅是并排躺着,什么也不做。以前,只要在一张床上,他总会习惯性地将她揽进怀里,用体温和拥抱将她包裹……而现在,只有冰冷的距离和伤人的言语。 巨大的失落和心酸让她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呜咽终于变成了低低的啜泣。
周叙川没有出声阻止,只是沉默地听着。过了一会儿,他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下,抽了几张纸巾,塞进她手里。“怎么那么爱哭?”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只大手却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带着洗发水残留的淡淡清香,有些生疏地、笨拙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让洛漾然一愣,哭声不由得小了下去。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她紧绷的腹部传来——像一条小鱼在平静的水面下轻轻吐了个泡泡,又像蝴蝶翅膀极其轻微地拂过内壁。
洛漾然瞬间僵住了,连抽泣都忘了,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圆圆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刚才有动静的地方。
“怎么了?”周叙川察觉到她的异样,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洛漾然的声音带着哭后的鼻音,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羞涩和惊奇,小声说:“……‘腊肠’……好像……动了……”
黑暗中,周叙川似乎也怔了一下。随即,一声极低的、几乎听不见的轻笑从他喉咙里逸出。他侧过身,更靠近她一些,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调侃的轻松:“哦?看来是被你勒得太狠,学会求救了?”
洛漾然还没完全从胎动的震惊和他说“求救”的调侃中回过神来,就感觉一只温热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按在了她盖着被子的肚子上。
“别动,”周叙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让我看看,你把腊肠勒成什么样了。” 他的手隔着薄薄的被子和T恤布料,小心地、试探性地在她隆起的腹部,仿佛在寻找那道让他火冒三丈的勒痕,又仿佛在感受那个刚刚“求救”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