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被这三个乡野村妇夹枪带棒地围攻,根本插不进话去。
那点刚摆出来的可怜劲儿,还没派上用场,转眼就被唾沫星子淹了个透。
她咬着下唇,把馋得首咽口水的棒梗,使劲往身后一拽,眼巴巴地瞅着张仲民,声音里带着委屈的颤音。
“仲民兄弟,咱们往后可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都说了又不是不还你的,你至于让她们这样作贱我吗?”
张仲民心里门清,这是秦淮茹的老把戏了。
但眼下有几位泼辣的婶子冲锋陷阵,他乐得躲在后面,不用当这个恶人。
可面上还要装一下的,于是他上前一步,作势打起了圆场。
“婶子们消消气,棒梗他还是个孩子……”
话没说完,茂河婶子就大手挥起,把他往后一搡。
“你也还是个孩子呢,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给我一边拉子待着去!”
茂才婶子紧跟着把他拽到墙根,连珠炮似的数落。
“我看你脑瓜子也是浆糊糊的!你栓嫂子刚夸你两句心明眼亮,这狐狸精腰一扭,你就找不着北了?”
“婶子,仲民心善,他个男人家哪懂这些弯弯绕……” 栓嫂子想帮腔。
“你呀。”
茂才婶子恨铁不成钢地戳着空气。
“这娘们脸上就写着占便宜仨字,今儿给她一口,明儿她就敢连锅端。”
“你说说你,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胳膊腿儿长得比门框还高,脑瓜子咋跟那针鼻儿一样小?”
“对面小媳妇那两滴猫尿,是给你灌了迷魂汤还是咋地?她家孩子要抢你包子的时候,你是不是给忘了?”
“仲民啊仲民,我刚刚还跟你叔夸你,说老张家这娃有出息,脑袋瓜子活泛,能分个里外亲疏,结果呢?”
“你倒好,一个就见过两面的臭娘们哭两声穷,喊两声难,你就忘了他们全家欺负过你了。”
“你自个儿想想,你爹妈走得早,我们村里人拉扯你容易吗?”
“就是,我们把你供出来,可不是让你在外人那里当冤大头的,以后你的钱,你的粮,都得交到村里去。”
“六叔,这些个门道儿,你又不是没见过,咋不知道教教仲民呢?”
“我……”
这来玩意儿是不是骂上瘾了,让她们做个戏,现在连他都敢说两句?
村长吧嗒着旱烟袋,眼皮一耷拉,干脆装聋作哑。
回去让自己媳妇去收拾她们,哼。
“你以后要是敢给她家一粒米,信不信婶子我拿烧火棍给你醒醒神?”
“这种借法,阎王爷听了都得当驴打滚的给记账本上。”
茂河媳妇叉着腰,声震屋瓦。
栓嫂子看两个婶子连张仲民一块儿骂,也回过味儿来了。
可惜她是晚辈,插不进婶子们的教训局,只能在边上干看着。
“仲民呢,你婶子话糙理不糙,那小玩意儿是孩子不假,可他家这借法儿,祖宗八辈儿的棺材本儿都得赔进去。”
“谁说不是呢,给这种人脸?她能把鞋垫子糊你脸上当膏药贴,还应应急?你瞅那哈喇子流的,八里地外的野狗闻着味儿都得跳进井里,羞死。”
“就是,你赶紧回屋待着去,省得待会儿人家借到你骨头缝里,哭都找不着调儿。”
张仲民被婶子火力全开怼得缩了缩脖子。
一脸我也没办法了的无奈,对着秦淮茹摊摊手,苦笑着摇摇头,站到了村长旁边,不再言语。
秦淮茹见张仲民这么不中用,心知今天这肉是绝计讨不到了。
脸上那点强装的可怜瞬间褪了大半,只剩下阴沉。
她猛地用力一拽棒梗的胳膊,低喝道:“棒梗,走!”
“妈,我要吃肉,我要吃肉,你们等着,等傻柱回来,我让他收拾你们,把你们的肉都抢过来,呜呜呜……”
茂河媳妇一听这小崽子还敢放狠话,哪能惯着他这个毛病。
“哎哟我的老天爷,听听,快听听,这毛没长全的小兔崽子,口气比他家那豁了口的尿壶还大,还敢抢肉?”
“啧啧啧,要么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崽子天生会打洞呢,你那傻柱爹是长了三头六臂能当哪吒啊,还是裤裆里揣了手榴弹能炸平我们村?”
“瞅瞅你那馋痨样儿,八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眼珠子绿得跟饿了三天的野狼崽子一样,就你这出息,将来也就是舔猪食槽的命。”
“嫂子,你看你这话说的,他也配吃猪食?就算吃屎,那热乎的都轮不上,只能啃点风干的老粪蛋子解解馋。”
一大妈在外头听得真真儿的,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
她撩开窗帘一角,瞅瞅贾家那扇紧闭的大门,又听听前院张家依旧没停歇的叫骂,心烦意乱地放下帘子,转身去了聋老太太那里。
此时,聋老太太正歪在炕头被垛上,眼皮耷拉着,仿佛早己睡熟。
一大妈一边收拾炕桌上的碗筷,一边忍不住絮叨。
“老太太,您刚才听没听见啊?前院新搬来那张家,带来的亲戚也太厉害了,淮茹带着棒梗,不过是想去接济点肉汤,话都没容她说两句,就给骂得狗血淋头,那话难听的哟……”
聋老太太耳朵动了动,睁开一只浑浊的眼。
“肉汤?……谁家……炖肉了?香……真香啊……”
一大妈看她这样,知道老太太又在装聋,没好气地把抹布往盆里一掼。
“您呀!就知道闻着香!我说的是前院新来那个张家的那几个亲戚,那嘴跟淬了毒的老蝎子钩似的!”
“哦…晚上吃猪嘴啊?卤的烂乎点……” 老太太咂咂嘴。
就这样,两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炕头炕尾倒也和谐。
“棒梗那孩子哭得嗷嗷的,末了还放了狠话,说要等傻柱回来收拾张家呢!”一大妈加重了语气。
聋老太太眼皮又耷拉下去,只慢悠悠地咂摸了下嘴,仿佛在回味什么。
“……哦……柱子炖的肉……那才叫香……火候老道……”
她说着,身子一歪,彻底背对着一大妈,那堆愤愤不平的话只是阵穿堂风,吹过就散了。
一大妈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胸口发闷。
替秦淮茹娘俩抱不平的那股气儿更堵得慌了。
她用力搓洗着抹布,水花溅得老高。
“老太太,您是没瞅见那阵仗,哎哟,这哪是骂孩子,这是往人心窝子里捅刀子啊,棒梗再淘,那也是孩子,至于这么说他吗?”
她越说越气,把抹布往桌上一拍,一屁股坐在炕沿上。
“还有新来的那个小子,看着挺机灵,没成想竟是个面瓜。他婶子们一开腔,他就缩脖子往后躲,连个响屁都不敢放,淮茹求他帮衬两句,他就只会摊手摇头,躲在个老头后边装鹌鹑。”
“晚上再做个鹌鹑啊?行,炖烂糊点,没牙我也吃得动……” 背对着的声音含混不清。
“要我说,这新来的张家,也太不近人情了!至于闹得这么鸡飞狗跳,让人下不来台?”
一大妈拍着炕沿,“我看啊,等老易回来,得好好跟他说说这个事儿!这风气不能长,太欺负人了!”85
“又不吃鹌鹑了?行吧,那炖只小鸡儿也成……” 聋老太太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得!您呀,就接着装听不见吧!” 一大妈彻底泄了气。
炕那头,聋老太太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的,像是真的睡熟了。
一大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跟这装聋作哑的老祖宗,算是彻底说不明白了。
她站起身,把洗好的碗给摞进碗橱里,心里打定主意。
这事儿,非得等老易回来好好掰扯掰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