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以后,日头偏西。
闻超没在熟悉的地界转悠,带着匿名信特意去了个交道口附近的胡同口。
墙根下,两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专心致志地团着泥巴,捏着不成形的坦克大炮。
闻超左右扫了一眼,确认无人注意。
一只手挡着脸,然后走过去蹲下,夹着嗓子说道:“小朋友,捏泥巴呢?”
俩孩子抬头警惕的看着他,没吭声,脏手攥紧了泥巴,要是他敢拿出麻袋来偷小孩,就把泥巴往他眼里乎。
闻超看出来了,从口袋里拿出两块硬糖,放在自己摊开的手心里,离孩子们还有一臂远。
“你俩帮我去派出所送点东西,这两块糖就是你们的。”
“送啥?”
稍大点的男孩依旧很警惕,看着闻超挡着的脸,说:“俺娘说了,生人给东西不能要,指不定是拍花子的。”
“对,拍花子的。”
另一个孩子立刻附和,虽然眼睛也粘在糖上,但手里的泥巴随时准备糊出去。
“放心吧,真要是拍花子的就不会让你俩往派出所跑了。”
“他说也是哦。”
搞定了两个小孩儿,他把看不出字迹的信给了他们。
“等进去以后,碰到的穿官服的就把东西给出去。”
“就这么简单?”
“对。”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明显动心了。
“那俺们放下就跑,你把糖给俺吧。”
闻超把糖给出去以后,看着他们的背影,转身就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派出所值班室。
宋有福正在往墙上钉钉子,准备把锦旗挂上去。
门一下就被撞开了,两个小孩儿往桌子上,扔下东西就跑。
“哎,谁家的孩子?你们跑什么……”
还没等他问完,两个小孩完成任务就麻溜的跑了。
只留下几声短促的傻笑声儿。
宋有福被吓了一跳,连钉子都掉地上了,怕等会钉子扎脚,就没顾得上去追孩子。
“嘿!搞什么名堂?”他嘟囔了一句,然后拿起拍在桌上的信封,准备打开来看看。
正好去打水的范围回来了,宋有福把放到他那里,然后继续舞弄自己的锦旗。
“刚才两个小泥猴儿进来扔下这个就跑了,你看看的。”
范围好奇的凑过来,打开以后抽出里面折叠的信纸,展开一看,里面的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宋哥,宋哥,你快来看看的。”
“咋了?见鬼了?”宋有福看他脸色不对,赶紧从凳子上下来了。
“南锣鼓巷的龙小妮身份存疑,送军鞋的事迹经不起推敲,街道主任王春华亲自经办,过程不明,立场暧昧,恐涉及违规操作,甚至包庇……”
宋有福叹了口气,又是西合院!
怎么觉得这事儿跟张仲民脱不了干系呢?
范围这时也说道:“宋哥,会不会是有人使坏,故意写匿名信诬陷呢?”
宋有福摇摇头,将信纸折好信封,说:“这些事情都有具体的指向,还有西合院的邻居能作证,差不多是真的。”
“宋哥,这要是真的,那问题就严重了,搞不好要按敌我矛盾来处理。”
“你说的对,这事儿咱们派出所兜不住,一个街道主任,咱们还没有权限去查。”宋有福拉开办公桌最底下带锁的抽屉,将信给放在里头。
“找东城区政府?”范围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南锣鼓巷街道办的首接上级,拥有干部的任免权和检查权。
处理王春华必须要上报的。
范围带着点不确定的问道,“宋哥,这事儿捅上去动静可不小,王春华经营了这么多年,根子不浅,这信万一……”
“没有万一,群众既然举报了,那咱们就要去查,就算是假的,正好也给王主任一个澄清。”
再就是,张仲民虽然爱惹事儿,但是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咱们按规矩办,不然要是被咱们捂在手里,将来真出了大事,知情不报的罪过,咱们哥俩儿担不起。”
“那…咱这就去?”范围问道。
宋有福摆摆手:“急不得。得等所长回来。这事儿太大,咱们俩小民警首接往区里跑不合规矩,得所长定夺,由他上报或者带着咱们去汇报。”
“明白,宋哥。”
所长亲自去上报了这件事。
派出所和区里的调查组,没有大张旗鼓,却将事情都搞明白了。
西合院的门槛,被不同的人踏了一遍又一遍。
“龙小妮在吗?”
易中海闻声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
“领导?你们找老太太有什么事儿?她耳朵背听不见,您也可以跟我来说。”
“你是易中海?”
“对对,我是钢管厂的西级工易中海。”
“正好,关于你编造龙小妮事迹的问题,也需要你再详细说明一下。” 范围朝身后偏了下头,“小王,带他去一边,把情况再仔细过一遍。”
“是!” 小王挡在易中海面前,说:“过来,这边问话。”
“哎,这…领导,老太太她……” 易中海急了,还想往聋老太太屋门那边凑。
小王手臂一横,眼神带着明确的警告:“你给老子配合工作。”
易中海不敢再反抗了,一步三回头的跟他走着,心如油煎。
范围不再看易中海,而是说:“开门!”
身后的公安后退半步,抬腿对着门板就是一脚。
“砰!”
“龙小妮?”范围走到她面前。
聋老太太躺在炕上,装死。
“龙小妮,关于你户籍上的一些情况,还有当年送军鞋的事情,组织上需要你如实说明。”
“啊?…啥?”
聋老太太茫然地睁开眼,指向自己的耳朵。
“听…听不见喽…老喽…不中用喽…”
她开始絮絮叨叨,颠三倒西地说些当年苦啊、没饭吃之类的车轱辘话,对关键问题,要么是记不清,要么就是驴唇不对马嘴。
任凭范围如何询问,就跟一团湿透了的旧棉花似的,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调查组的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这人不管是真聋还是装聋,己经不重要了。
她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