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苏婷坐在郑岩的餐桌前,反复查看那条神秘短信附带的照片。照片中苏晴蜷缩的姿势、苍白的肤色和手腕上那个模糊的音符刺青,每一个细节都刺痛着她的神经。
"信号追踪到了吗?"她问,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郑岩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眼下是浓重的阴影:"假基站发的,位置在城东工业区,但范围太大。"
他将一杯热茶推到苏婷面前。她机械地接过,感受着陶瓷杯传来的温度。三天来,他们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间公寓,轮流睡觉,轮流分析那本黑色笔记本中的内容,轮流试图说服对方不要单独赴约。
"我们得通知警队。"苏婷说,这是她第十二次提出这个建议。
"然后呢?"郑岩反问,也是第十二次同样的回答,"没有确凿证据指向林修远,而周昌隆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晚宴后他就飞去北京了。"
苏婷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那条短信说要一个人去..."
"不可能。"郑岩斩钉截铁地打断,"这是陷阱。"
"但如果真有苏晴的线索—"
"我们会找到别的办法。"郑岩合上电脑,走到她面前蹲下,强迫她与自己平视,"听我说,林修远想要那本笔记本,他不会冒险伤害唯一的筹码。"
苏婷望进郑岩的眼睛——那双平日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盛满她读不懂的情绪。有愤怒,有决心,还有一种近乎温柔的固执。
"为什么?"她突然问,"为什么这么帮我?"
郑岩沉默了片刻,然后起身走向书架:"因为我了解那种感觉...明知亲人在某处受苦,却无能为力。"
他从书架深处抽出一个旧相框,递给苏婷。照片上是年轻的郑岩和郑雪,背景是某个游乐园,两人对着镜头大笑,郑雪手里举着一个巨大的棉花糖。
"她失踪前两周拍的。"郑岩的声音柔和下来,"那天她逼我坐过山车,我吐得一塌糊涂。"
苏婷轻轻接过相框,指尖抚过照片中郑雪灿烂的笑容:"你从没放弃找她。"
"就像你不会放弃苏晴。"郑岩坐回她对面,"但我们得聪明一点。林修远在暗处观察我们很久了,他了解你的弱点,你的习惯..."
"就像了解我妹妹一样。"苏婷突然说,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现——多年前的某个下午,父亲实验室里那个高个子男人,他弯腰对她微笑,递给她一颗包着彩色糖纸的巧克力...
"怎么了?"郑岩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
苏婷放下相框,双手微微发抖:"我刚刚想起来...林修远认识我父亲。他们曾是同事。"
郑岩立刻坐首了身体:"你确定?"
"不确定...只是片段。"苏婷努力抓住那些飘忽的记忆,"我父亲是神经药理学家,在林城大学任教。我七岁那年,他被发现死在实验室,官方结论是自杀...但那天他本来答应带我和妹妹去动物园。"
郑岩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林修远全名是什么?"
"林修远..."苏婷突然顿住,眼睛睁大,"林子谦。他在大学时用这个名字!我父亲叫他'子谦'!"
郑岩立刻打开电脑,快速输入关键词。几分钟后,他调出一张泛黄的教职工合影:"是他吗?"
苏婷的呼吸停滞了。照片中站在她父亲旁边的,正是年轻时的林修远,只是那时他还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更浓密,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丝毫未变。
"他们一起工作?"
"不止。"郑岩滚动页面,显示出一篇联合发表的论文摘要,"《声波诱导下的神经递质定向释放》,作者是你父亲和林子谦,发表于二十年前。"
苏婷感到一阵眩晕,所有碎片开始拼合——父亲的"自杀",她被绑架的经历,那些强迫她听的音乐...和林修远现在对苏晴所做的一切。
"不是巧合..."她喃喃自语,"他从那时就开始这些实验了。"
郑岩继续搜索,突然停在一则旧新闻上:"苏婷,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的是林城大学二十年前的一则公告:林子谦副教授因学术不端被停职调查,举报人是他的合作者苏文柏——苏婷的父亲。
"所以林修远有动机报复你父亲..."郑岩分析道,"然后继续那些被中断的研究。"
苏婷站起身,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她想起父亲葬礼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七岁的她牵着五岁的苏晴,站在泥泞的墓穴旁,听着铁锹铲土的沉闷声响。那时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站在远处树下,现在她知道了,那是林修远,观察着他的"实验对象"的反应。
"我们得行动了。"她转身对郑岩说,声音冰冷而坚定,"不是按照他们的规则。"
郑岩点头,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决心:"我有个计划。"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郑岩的表情变得凝重。
"警局来的。"他放下手机,"我被停职调查,专案组解散。陈局说有人举报我擅自行动,破坏证据。"
"林修远在警局的影响力?"
"不止他。"郑岩冷笑一声,"周昌隆的'朋友们'开始行动了。"
这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官方支持,所有行动都将成为个人行为。苏婷看着郑岩收拾起电脑和文件,动作依然有条不紊,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的愤怒。
"你后悔吗?"她突然问,"帮我调查这些..."
郑岩停下动作,首视她的眼睛:"从不。"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苏婷的心脏漏跳一拍。她走向他,在一步之遥处停下:"接下来怎么办?"
"按原计划。"郑岩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所有证据的备份,包括今晚我们准备做的事。小李会保管它。"
苏婷接过U盘,感受着金属外壳的冰凉触感:"如果我们..."
"他会知道该怎么做。"郑岩轻声说,没有让她说完那个假设。
夜幕降临前,他们做了最后的准备。郑岩联系了几个可信的旧部,安排了外围支援;苏婷则仔细研究了林修远的所有论文和笔记,试图预测他的行为模式。
"自恋型人格。"她指着笔记本上的一段记录,"他把自己视为艺术家,而受害者是他的'作品'。这种人不喜欢被轻视或忽略。"
"所以如果我们公开挑战他..."郑岩若有所思。
"他会不惜一切证明自己的优越性。"苏婷点头,"尤其是面对我——他'杰作'的姐姐。"
郑岩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被决心取代:"那就这么定了。我去仓库,你在这里监控。"
"不。"苏婷坚决地摇头,"他会预料到这点。必须是我去,而你..."她指向电脑屏幕上的建筑平面图,"在这里设伏。旧码头12号仓库背靠河道,只有一条陆路进出。如果他出现,就是瓮中捉鳖。"
郑岩想要反对,但苏婷的眼神让他沉默。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一有异常,立刻撤退。信号是—"
"两声鸟叫,停顿,再三声。"苏婷勉强笑了笑,"记得住。"
计划定在次日晚上。这个雨夜的剩余时间里,他们安静地共处一室,各自准备着可能的告别。苏婷整理了妹妹案件的所有资料,标注出关键线索;郑岩则写了一封长信,连同U盘一起交给小李。
午夜时分,郑岩从厨房端出两碗简单的面条:"吃点东西。"
苏婷接过,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腕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那个他很少提及的搭档之死留下的印记,如今将成为他们行动的一部分。
"味道不错。"她尝了一口,由衷地说。
郑岩嘴角微微上扬:"我只会做这个和煎蛋。"
"比我强。"苏婷微笑,"我连面条都煮不好,苏晴总是笑话我。"
提到妹妹的名字,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郑岩注意到了,但没有点破,只是静静地陪她吃完这顿可能是最后的晚餐。
饭后,苏婷站在窗前,望着雨中模糊的城市灯光。郑岩走到她身后,递给她一件防弹背心:"穿上它。"
苏婷接过,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烫到般微微一颤。这个简单的接触在生死未卜的前夜显得格外珍贵。
"谢谢。"她轻声说,"为了一切。"
郑岩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肩膀,然后转身去检查装备。这个无声的接触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夜深了,苏婷蜷缩在沙发上试图休息,但一闭眼就看到苏晴在照片中那憔悴的面容。她起身,发现郑岩在餐桌前擦拭手枪,动作专注而熟练。
"睡不着?"他没有抬头。
"嗯。"苏婷在他对面坐下,"你在想什么?"
郑岩放下枪,终于看向她:"在想我们漏掉了什么。林修远太自信了,这不正常。"
"自恋型人格的典型特征。"苏婷思索着,"他需要观众,需要认可...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保留了苏晴这么久?作为最后的见证者?"
"或者..."郑岩突然坐首,"他不仅仅想要笔记本。他想要完成他的'杰作'。"
苏婷感到一阵寒意:"你意思是..."
"二十年前的五名受害者,现在又是五名...包括苏晴。"郑岩的声音低沉,"但旧案中最后一名受害者从未被发现尸体。"
苏婷的血液几乎凝固:"你认为...郑雪可能是第五个?"
"而苏晴将成为新系列的最后一个。"郑岩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怒火,"一个完美的闭环。"
这个推测让两人陷入沉默。窗外的雨声渐大,像不祥的预兆敲打着玻璃。
"明天,"苏婷最终打破沉默,"一切都会结束。"
郑岩点头,伸手覆上她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面对它一起。"
这个简单的承诺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珍贵。苏婷翻转手掌,与他十指相扣。无需更多言语,他们都明白——明天的行动不仅是抓捕凶手,更是为所有被夺走的声音讨回公道。
黎明前的黑暗中,两人各自假寐,为即将到来的对决积蓄力量。苏婷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妹妹在远处呼唤她的名字,那声音如此清晰,让她几乎相信明天真的能带苏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