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旧码头12号仓库像一头蹲伏的巨兽，锈蚀的铁皮外墙在夕阳下泛着血色。苏婷站在百米外的废弃岗亭里，通过望远镜观察着仓库的每一个细节。耳麦中传来郑岩的声音："东侧入口清场，西侧有两人巡逻，看起来是保安公司的人。"
"看到了。"苏婷轻声回应，"正门没锁，虚掩着。"
"记住计划，不要冒险。"郑岩的声音紧绷如弦，"一旦确认苏晴在里面，立刻发信号。"
苏婷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腰间的配枪和藏在靴筒里的小刀。防弹背心在衬衫下显得格外沉重，但远不及她心中的负担。三天来，那张苏晴蜷缩在角落的照片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进去了。"
"小心。"郑岩的声音几乎是一声叹息。
苏婷穿过杂草丛生的空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晚风送来河水腥臭的气息，混合着铁锈的味道。仓库大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她推开门，锈蚀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黑暗扑面而来，只有几束光线从高处的破窗斜射进来，照亮漂浮的尘埃。苏婷打开手电筒，光束划破黑暗，照出堆积的货箱和废弃机械。
"苏晴？"她轻声呼唤，声音在空旷的仓库中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远处滴水的声音和某种金属摩擦的轻响。苏婷小心前进，手电筒光束扫过每一个角落。突然，她注意到地面上的脚印——新鲜的，通向仓库深处。
她跟着脚印，心跳如擂鼓。拐过一个堆满木箱的角落，眼前豁然开朗——仓库中央被清出一块空地，摆放着一架老式钢琴，琴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
钢琴前放着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影。
"苏晴！"苏婷几乎喊出声来，向前冲去，却在几步后猛然刹住——那不是苏晴。椅子上绑着一个金发女子，头低垂着，一动不动。
苏婷谨慎靠近，手电筒光束照在那人脸上——她认出了照片中的女孩，郑岩的妹妹郑雪。她的手腕上有一个音符刺青，比照片中的更复杂，加入了小提琴元素。
"还活着..."苏婷探到微弱的脉搏，立刻按下耳麦："发现郑雪，重复，发现郑雪！她还活着，需要紧急医疗支援！"
没有回应。只有静电的沙沙声。苏婷的心沉了下去——信号被屏蔽了。
就在这时，仓库的灯光突然大亮，刺得她睁不开眼。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苏法医，你比我想象的准时。"
林修远。声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传来，带着金属质感。
苏婷迅速躲到最近的货箱后，拔出手枪："林修远！出来！"
"这么紧张？"声音带着戏谑，"我可是准备了重逢礼物。"
钢琴突然自动演奏起来，是一首苏婷童年噩梦中的曲子。琴键自行起伏，仿佛有无形的手在弹奏。与此同时，郑雪的头慢慢抬起，露出呆滞的眼神和嘴角诡异的微笑。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苏婷大喊，努力控制声音的颤抖。
"只是帮她们找到真正的自我。"林修远的声音越来越近，"音乐和化学的完美结合，能重塑人的灵魂。你父亲当年差点就成功了，可惜他...太软弱。"
苏婷的血液沸腾："你杀了他。"
"我给了他选择。"林修远终于现身，从阴影中走出，一身白色西装在灯光下刺眼夺目，"加入我，或者成为实验的一部分。他选择了第三条路。"
苏婷举枪瞄准："苏晴在哪？"
林修远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遥控器按下。仓库深处的一扇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小型玻璃房间。里面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妹妹！"苏婷几乎冲出去，但强迫自己保持警惕——这太容易了，一定有陷阱。
"很聪明。"林修远赞赏地点头，"不像你那位郑队长，他己经...被延迟了。"
苏婷的胃部一阵绞痛。郑岩出事了。但她不能分心，必须坚持计划。
"你想要什么？"她厉声问，同时悄悄观察西周，寻找可能的逃生路线或埋伏点。
"首先，我的笔记本。"林修远伸出手，"然后...一个见证者。真正的艺术需要被理解、被欣赏。而你，苏法医，是最完美的观众——你亲身经历过初步阶段的实验。"
苏婷强忍恶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笔记本的复印件："在这里。放了苏晴和郑雪，我留下来。"
林修远大笑："复印件？你以为我会上当？"他突然收起笑容，"不过没关系，原件我迟早会找到。现在，让我们继续演出吧。"
他再次按下遥控器，玻璃房间里的苏晴突然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与此同时，钢琴的节奏加快，变得狂乱不和谐。郑雪开始抽搐，口中吐出白沫。
"停下！"苏婷冲向前，却被突然从两侧出现的黑衣人拦住。她迅速反击，一个肘击放倒左边的人，同时右腿扫向另一个的膝盖，但更多人从阴影中涌出。
混乱中，一声枪响震彻仓库。一个黑衣人倒地，鲜血从胸口涌出。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郑岩带着小队破窗而入，绳索从高处的窗户垂下，全副武装的警员迅速降落。
"警察！放下武器！"郑岩的声音如同惊雷。
林修远的表情瞬间扭曲："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他猛地冲向玻璃房间，手中多了一把手术刀。
"不！"苏婷挣脱钳制，追了上去。
一场混乱的追逐在仓库中展开。郑岩和警员与黑衣人交火，苏婷则紧追林修远。玻璃房间近在咫尺，苏晴在里面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似乎认不出自己的姐姐。
林修远冲到控制台前，按下几个按钮。整个仓库突然警报大作，红色的警示灯开始闪烁。
"自毁程序启动。"机械女声宣布，"五分钟倒计时开始。"
"疯子！"苏婷扑向林修远，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手术刀划过她的手臂，鲜血立刻染红了衣袖。她忍痛反击，一记重拳打在林修远脸上，听到鼻骨断裂的脆响。
林修远嚎叫着推开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你们永远不明白！这是艺术！是进化！"
苏婷举枪瞄准："结束了，林修远。"
就在这时，郑岩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苏婷！小心！"
林修远突然从袖中滑出另一把刀，向控制台扑去——那里有一个红色的总闸开关。苏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要提前释放仓库的某种危险物质。
没有犹豫，她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封闭的仓库中格外震耳。林修远踉跄了一下，低头看着胸前迅速扩散的血迹，表情几乎是惊讶的。然后他笑了，鲜血从嘴角溢出。
"你...终于明白了..."他喘息着，"暴力...有时候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苏婷的手在颤抖，但枪口依然对准他："我妹妹在哪？真正的苏晴在哪？"
林修远咳嗽着，靠坐在控制台边："你父亲...他试图阻止我...但你的妹妹...完美的音高...实验的关键..."
"告诉我！"苏婷逼近，枪口几乎抵住他的额头。
"码头...7号...地下室..."林修远的呼吸越来越弱，"你父亲...不是自杀...他保护了...你们..."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头歪向一边，眼睛依然睁着，但生命己经消逝。
"苏婷！"郑岩冲到她身边，"我们必须立刻撤离！自毁程序—"
"苏晴不在这里！"苏婷抓住他的手臂，"林修远说她在码头7号地下室！"
郑岩立刻按下耳麦："所有单位注意，优先撤离受害者和伤员！小李，带人立即前往码头7号仓库，可能有幸存者！重复，立即前往码头7号！"
接下来的几分钟一片混乱。警员们迅速将郑雪抬出，同时拆弹小组尝试中断自毁程序。苏婷和郑岩最后一批撤离，刚跑出仓库不到百米，身后就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冲击波让他们几乎跌倒。
码头7号仓库比12号更破旧，但结构完好。地下室入口被巧妙地隐藏在办公区的书架后，如果不是有明确目标，几乎不可能发现。
当苏婷和郑岩带着救援队冲下楼梯时，眼前的景象让苏婷的血液凝固——狭小的地下室里，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女孩被锁在墙边的铁床上，手腕上连着输液管。她的头发几乎被剃光，的手臂上布满了针孔和音符形状的疤痕。
但那双眼睛——当女孩看向闯入者时，苏婷立刻认出了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苏晴..."她哽咽着，几乎跪倒在床前。
女孩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姐...姐...?"
这三个年来梦寐以求的字眼让苏婷泪如雨下。医护人员迅速上前，小心地解除束缚，开始初步检查。苏晴的身体极度虚弱，但生命体征稳定。
"她会好起来的。"年长的医生对苏婷说，"身体上的创伤可以治愈...至于心理上的，需要时间和专业帮助。"
苏婷只能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郑岩站在她身边，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三个月后，初秋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康复中心的休息室。苏婷坐在窗边，看着苏晴在花园里与治疗师一起练习简单的肢体协调动作。虽然身体恢复了不少，但那些实验留下的心理创伤远未愈合——苏晴经常做噩梦，害怕突然的声响，尤其是音乐声。
门开了，郑岩拄着拐杖走进来。他的腿伤己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医生坚持他再使用一段时间辅助工具。
"复查怎么样？"苏婷问。
"医生说可以扔掉这玩意儿了。"郑岩把拐杖靠在墙边，坐到她旁边，"苏晴呢？"
"在外面。今天她认出了我给她带的书，还问起了爸妈。"苏婷的声音混合着希望和悲伤，"这是进步。"
郑岩点头，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文件夹："批准下来了。'特殊案件调查组'，首接向陈局汇报。首批成员五人，包括老王和小李。"
苏婷翻阅着文件，这是她和郑岩这几个月来努力的成果——一个专门调查连环犯罪和悬案的独立小组，不受常规程序限制，但接受严格监督。
"林修远和周昌隆的案子..."
"结案了，但调查还在继续。"郑岩的表情变得严肃，"老王发现林修远在海外有几个'合作伙伴'，其中一些可能继承了部分研究资料。"
苏婷望向窗外，苏晴正在治疗师的鼓励下尝试触摸一株向日葵，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害怕伤害它。
"我们阻止不了所有疯子，"她轻声说，"但至少可以保护更多人免受伤害。"
郑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会好起来的。有你在身边..."
苏晴突然转头看向窗户，发现了他们。她犹豫地举起手，做了个小小的挥手动作。苏婷立刻回应，脸上绽放出笑容。
"你知道吗，"郑岩突然说，"我申请把郑雪安排到了这家康复中心。医生说她开始有反应了，偶尔能认出人。"
苏婷转向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不想给你增加负担。"郑岩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苏晴身上，"但现在...也许到时候她们可以一起接受治疗。互相帮助。"
这个简单的提议背后是对未来的承诺。苏婷伸手握住郑岩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和那些伤疤的粗糙触感。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在这静默的一刻，所有的痛苦、恐惧和孤独都化作了继续前行的力量。
窗外，秋风吹过花园，向日葵轻轻摇曳。苏晴仰起脸，让阳光洒在苍白的面颊上，三年来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微小但真实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