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己归。皖南急需奎宁、磺胺类药物及短枪和子弹盼支援。”
顾知微将纸条扔进炭盆，火舌舔舐了字迹。
药品，军火。
这两样东西，在如今的江州，价比黄金，且渠道被严格控制。
“江州地面上，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货的，除了日本人，怕是只有督军府了。”
顾知微沉吟道。
老K点头：
“日本人那边风声太紧，我们的人折损了不少，这条线暂时不能动。
督军府……
沈砚初那只小狐狸，怕是不好对付。”
顾知微眸光微动：
“我听说，沈砚初的督军府，最近从德国秘密购入了一批新式军火，数量不小。
按照惯例，总会有一些‘损耗’，通过某些见不得光的渠道流出来，换成真金白银，充作军饷或他用。”
“你的意思是……”
老K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富贵险中求。”
顾知微勾了勾唇角。
“沈砚初想钓鱼，我们就做一次他鱼钩。
他想引出城内那些不安分的势力，我们不妨也去凑个热闹，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
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接近这批军火，并从中分一杯羹的契机。
同时，她也想借此机会，进一步试探沈砚初的底线，以及他对江州地下势力的掌控程度。
“风险太大了。”
老K有些犹豫：
“沈砚初的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风险越大，鱼才越大。”
顾知微语气平静。
“我会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去接洽。这件事，交给我。”
沈砚初书房的沙盘上，江州城的地形一目了然。
几枚不同颜色的棋子，代表着城内几股主要的地下势力，以及日本特务机关的据点。
“少帅，那批‘货’己经放出风声去了。”
陈川在一旁汇报。
“按照您的吩咐，只露了一点口子，说是有一批‘处理品’，价高者得。”
沈砚初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正落在城西那片废弃货仓区：
“地点就定在那里。我倒要看看，会有哪些不怕死的鱼儿，敢来咬这个钩。”
他真正的目的，并非只是处理掉那些多余的军火。
而是要借此机会，摸清城内各方势力的虚实。
尤其是那个行踪诡秘的“火种”组织，最近的消息中，它家的“青鸟”出现频次颇高。
几日后，一个自称“徐先生”的神秘买家，通过江州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古董掮客，联系上了负责“处理”这批军火的督军府军需处副官李西明。
李西明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平日里没少借着职务之便中饱私囊。
沈砚初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将这次“钓鱼”的任务交给了他。
当然，暗中自有陈川严密监控。
双方约定在三日后的午夜，城南一处废弃的码头仓库进行交易。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双方都在暗中打探对方的底细，也都做好了随时翻脸的准备。
交易当晚，月黑风高。
江风呼啸，吹得码头上废弃的吊臂，吱呀作响，像鬼魅呻吟。
顾知微一身半旧的灰色长衫，头戴一顶压得很低的礼帽。
上嘴唇粘了两撇稀疏的八字胡，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人皮面具上的容貌，平庸而市侩。
她身后跟着两个伙计，精悍干练，沉默寡言。
仓库里只点了几盏昏暗的马灯，光线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几个大木箱随意堆放在仓库中央，散发着桐油和金属特有的气味。
李西明带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早己等候在仓库内。
见到“徐先生”一行人，他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
“徐先生果然守时。货都准备好了，就等您验了。”
“多谢李副官。”
徐先生微微颔首，操着一副浓郁的江淮口音。
“验货之前，有些话，我想先跟您单独聊聊。”
李西明一愣，随即挥了挥手，让手下士兵退到仓库门口警戒。
“徐先生请讲。”徐先生缓步走到李西明面前：
“李副官，我家老板说了，这次的货，我们要得很急，量也不小。价钱好商量，但东西的成色，必须是上上之选。若是李副官拿些残次品来糊弄。
或者……想玩什么黑吃黑的把戏……”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家老板的脾气，可不太好。到时候，别说李副官您，怕是整个江州城，都要抖三抖。”
李西明心头一凛。
这徐先生其貌不扬，说话的口气却大得吓人。
江州要抖三抖，那都督府得先抖。
呵！
是吹牛还是真的有大靠山？
难道是……南京那边来的大人物？
或者是……某个手眼通天的帮派大佬？
管你跟谁斗，老子有钱挣就行。
李西明心里骂着娘，脸上却陪笑道：
“徐先生说笑了。沈大帅和沈少帅治下的江州，谁敢乱来？我李西明做生意，向来诚信第一。货绝对是尖货，您尽管验！”
徐先生抱了抱拳，转身打了个手势。
那两个退到门口的伙计立刻上前，打开其中一个木箱。
箱子里，整齐码放着，崭新的德制毛瑟短枪和黄澄澄的子弹。
徐先生亲自拿起一支枪，熟练地拉动枪栓，检查膛线。
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个懂行的。
“成色不错。”
他点了点头，将枪放回箱中。
“药品呢？”
李西明连忙命人抬上，另外几个小一些的箱子。
“徐先生”同样仔细查验了药品的种类、生产日期和包装。
“很好。”
他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李副官果然爽快。这是全款。”
她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一个小包裹，递给李西明。
李西明掀开油皮纸瞧了眼，5根小黄鱼躺着，随即道：
“徐先生敞亮！”
仓库外不远处的一座瞭望塔顶端，沈砚初手持军用望远镜，将仓库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陈川站在他身后，低声道：
“少帅，这个‘徐先生’，口气不小啊。
听李西明派人传回来的话，似乎背景很深。”
沈砚初放下望远镜，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背景深不深，查查就知道了。
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我的地盘上，如此明目张胆地买卖军火。”
他总觉得，那个“徐先生”的行事风格，似曾相识。
那种临危不乱的镇定，那种对细节的精准把握，那种看似随意，却暗藏机锋的言语……
像谁呢？
他脑海中闪过一串人影，最后定格在顾知微那张蒙着黑绸、平静无波的脸上。
交易似乎进行得很顺利。
李西明收了钱，眉开眼笑地指挥手下，将装有军火和药品的箱子，搬上徐先生带来的几辆不起眼的骡车。
徐先生与李西明又客套了几句，便带着人和货，缓缓驶离了码头。
“少帅，要不要跟上去？”
陈川请示道。
“不必。”
沈砚初摆了摆手。
“鱼饵己经撒下去了，不愁鱼不上钩。现在跟上去，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陈川，给我查！那个‘徐先生’，我要知道他的底细！
他背后的人，他所有的关系网，都给我挖出来！”
“是！”
沈砚初又补充了一句：“另外汇总下顾知微最近的动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