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霜降。
听雪楼的密室浸在幽蓝的磷光里，石壁上的烛台每隔三步便嵌着一枚夜明珠，将沈昭昭的影子拉得极长。顾承砚的指尖抚过石墙上的画像，从襁褓中的婴儿到戴面具的琴师，三十二幅画像记录了她的一生，最新一幅的落款是「砚泣血书」，墨迹未干，带着铁锈味。
"喜欢吗？"他的声音混着滴水声传来，"每幅画的颜料里都掺了我的血，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沈昭昭盯着画像中自己满月时的模样，襁褓边放着半块碎玉——与顾承砚腰间的玉佩分毫不差。原来从出生起，她就己是他棋盘上的棋子，而他，竟是看着她长大的执棋者。
"顾承砚，"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前太子妃是你什么人？"
他忽然轻笑，指尖捏住她下巴，强迫她看向石墙机关："昭昭果然聪明。前太子妃是我姑母，而你......"他顿了顿，"是她用亲生女的血脉培养的替身。"
机关"咔嗒"轻响，暗格弹出一只鎏金梳妆盒，里面的丝绒衬布里躺着两缕头发——一缕乌黑如墨，系着金丝，标签写着"昭昭，满月之喜"；另一缕泛红如血，缠着银线，标签写着"若雪，脐带血发"。
"双生遗孤，本该同生共死。"顾承砚替她戴上人皮面具，触感细腻如真肤，左眼角的泪痣与云若雪分毫不差，"可惜云若雪太蠢，竟以为自己是真血蝶。"
沈昭昭猛地后退，面具边缘擦过石壁，露出底下的疤痕。顾承砚的眼神骤暗，伸手想摸她的脸，却被她避开："别碰我！你早就知道我是替身，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因为只有你这枚替身，能让镇北王和云家互相残杀，能让前太子旧部俯首称臣......"他顿了顿，声音放柔，"也只有你，能让我觉得自己活着。"
密室顶部忽然传来石板移动声，沈昭昭抬头，看见镇北王的狼首军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顾承砚掏出半枚"蝶坠"腰牌，与她腕间的碎玉手链合璧，石壁上的蝴蝶图腾突然发出微光，露出通往地宫的阶梯。
"该走了，我的蝶坠。"他替她整理衣襟，翟衣上的金线刺得她皮肤生疼，"镇北王以为云曦是真血蝶，而你......"
"而我要替云曦去死。"沈昭昭接过话头，摸向面具下的胎记，那片皮肤正在发烫，"前太子妃的血祭仪式，需要替身的血来引开诅咒，对吗？"
顾承砚沉默良久，从袖中掏出一瓶朱砂："这是新制的血蝶散，能让你的胎记在阳光下显形。"他顿了顿，"等镇北王的私兵攻入地宫，你就......"
"就用我的血来证明云曦是冒牌货，对吗？"沈昭昭盯着他眼底的血丝，"顾承砚，你连替死鬼都替我找好了。"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她面具上，染红眼尾的泪痣："昭昭，这是最后一步，等镇北王伏法，我就带你去江南，再也不回来......"
沈昭昭望着他掌心的青黑，想起他在听雪楼说的"来生约定"。她摸出藏在袖口的银镯，内侧的"临渊"二字己被磨得发亮，忽然明白沈临渊为何会在吊坠里藏解药——那是让她反抗的勇气。
"好，我跟你去。"她任由他替自己戴上碎玉手链，"但我有个条件，放过云曦。"
顾承砚眼神一暗，却很快点头："只要你活着，我答应你。"
地宫的石阶潮湿滑腻，沈昭昭跟着顾承砚往下走，听见镇北王府的私兵在头顶走动，兵器碰撞声混着他们的咒骂。顾承砚忽然停住脚步，指着石壁上的浮雕："昭昭，看这个。"
浮雕上刻着前太子妃抱着双生女婴，右边的婴儿腕间有蝴蝶胎记，左边的婴儿攥着碎玉。沈昭昭瞳孔骤缩，发现左边婴儿的眉眼竟与她一模一样，而右边的婴儿，分明是云若雪的模样。
"双生遗孤，一为血蝶，一为碎玉。"顾承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你以为自己是替身，其实云若雪才是。前太子妃为了保护你这个嫡女，特意用试药人血脉培养了她。"
沈昭昭猛地转身，面具下的胎记几乎要烧穿皮肤："你说什么？"
"嘘——"他捂住她的嘴，镇北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承砚拽着她躲进石壁暗格，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昭昭，等会儿我引开他们，你就往地宫深处跑，那里有前太子妃的密道......"
"我不跑。"沈昭昭打断他，"顾承砚，这次换我引开他们，你去地宫深处等我。"
他震惊地看着她，忽然笑了："昭昭果然长大了。"他掏出腰间的碎玉，与她的手链合璧，"拿着这个，遇到危险就敲三下。"
镇北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昭昭深吸一口气，摸向面具下的胎记。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不是替身，不是诱饵，而是前太子妃真正的嫡女，是能终结这盘棋的执棋者。
"顾承砚，"她轻声说，"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骨灰撒在江南的荷花池里，好吗？"
他猛地拽过她，低头吻住她，这个吻带着血的咸涩与朱砂的苦，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不会的，昭昭，我会带你去看荷花，亲眼看着它们盛开。"
暗格外传来镇北王的怒吼，沈昭昭最后看了眼石壁上的画像，想起顾承砚在密室里说的"囚爱"。或许，真正的牢笼从来不是密室，而是他们彼此纠缠的命运。她握紧碎玉，踏出暗格的瞬间，腕间的胎记在幽光中发出红光，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血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