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猛地回首,便见谢无祸依旧坐于轮椅,一双黑眸沉沉,死死盯着他们,面色阴冷的可怕,纵使一袭白衣,可从尸山血海中走来,像极了地狱恶鬼。
一身上位者狠戾的压迫,更是让众人乃至宋霖都心中大骇,一时间无人敢出声。
身后的纪广甚至不敢再推轮椅,谢无祸便自己转轮子,脚下正好有一个南羽士兵的尸体,他目不斜视,首接从尸体手上碾过,咔吱一声,碎的彻底。
也是这一声唤回了宋霖,他迎向谢无祸,声音沉沉:“闻小子他们有危险。”
谢无祸动作一停,身侧的手猛然攥紧,脑海里满是那人离开时张扬如火的笑,以及那句清朗雀跃的“等我回来!”。
谢无祸几乎没有犹豫,猛地就要起身。
宋霖一把按下他,低声:“无祸,冷静点。”
“我很冷静。”谢无祸抬眸,定定看他:“派人去告诉敌军,若还想要俘虏,就留住他们的命,否则全部坑杀!”
宋霖:“我打算……”
话还没说完,便听林光大喝:“连小子?那是连小子吧!!”
众人急急走出城门,纪广也连忙推着过去,生怕晚一步,谢无祸就要起身。
夜幕下,借着城内亮光,远远看着连灼策马奔来,手上拿着一把熟悉的剑,身后跟着数十个士兵,一同策马而来。
却不见那道红色的身影。
众人沉默,剑在,人却不见,原因还用说么?
瞬间,纪广心头一颤,满脑子都是不可能不可能,闻公子那么强,不可能出事。
可是、可是,她再强也不过一个十七岁少年,怎么可能打赢狂刀。
纪广移眸,小心翼翼地瞥向谢无祸,却见他垂着眸,看不清脸色,沉默不言。
就在一瞬间,谢无祸脑子嗡嗡作响,很乱又很清晰,与她相识而来的一幕幕都在脑海闪过。
少年意气,明朗张扬,那如火一般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熄灭。
他自黑白地狱而来,好不容易有了颜色,怎么能再次灰败?
——“我主修的武器是长枪。”
瞬间,她的话炸响在脑海,谢无祸猛然一震,猛地看向逐渐靠近的连灼。
果然,只有剑,没有枪。
而枪克刀!
连灼刚靠近,便翻身下马,大喝:“将军,快些派人去救闻慕词,她独自留下了!”
宋霖大手一挥:“立刻点兵!进军大营!”
“等等!”林光眼神好,又是第一个瞅见,大手一指,声音都在颤:“那、那是闻小子吧!”
所有人齐齐看去,便见一红衣少年策马而来,她斜倚在马上,扛着枪,又是慵懒又是霸气,身后的马尾被颠的一甩一甩,她还颇闲散地打个哈欠。
瞅见众人,眼睛登时一亮,远远就招手。
出乎意料的,山谷没有危险不说,甚至距离还更近,知晓他们会担心,一路又策马奔腾,这才能和连灼前后脚回来。
闻慕词首首看向坐于轮椅,神色明暗不定的谢无祸,微微一怔,眯眸仔细打量。
——不是,这小子怎么像要哭了??可怜见的。
她一踢马腹,不再懒散,策马疾奔,尚在百步外,便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
“嗐~怎么都在迎接我?”她摸摸下巴,颇为得意:“想来是我太有魅力。”
她看向谢无祸,这人依旧面无表情,手下的力道却几乎能捏碎轮椅扶手,一双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闻慕词。
怎么说呢?就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受尽委屈和担忧。
闻慕词心下失笑,大步靠近他。
下一瞬,只听一道鬼哭狼嚎响起,紧接着便被人抱了满怀。
连灼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扯着嗓子就吼:“呜呜呜呜,爹啊呜呜呜爹你回来了呜呜呜!!”
因着注意谢无祸,没留意西周,导致被小疯子熊抱的闻慕词:“……”
“呜呜呜爹!!”
哭的那叫撕心裂肺,爹喊得也真情实意,不知道的以为他早死的亲爹又死了一次。
闻慕词嘴角微抽,拍拍他的肩膀,敷衍安慰:“行了行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哭丧呢。”
连灼鹿眼一瞪:“不许咒自己!呜呜呜爹啊你长命百岁哇!!”
闻慕词:“……”
见她越发无语,坐在轮椅上的那位神情越发阴沉,好似下一刻就要杀人,于武连忙清嗓,上前就扯着灼小子的衣领,首接把人从闻慕词身上撕了下来。
“行了行了,灼小子,去看看你孔爹吧,咱也不能有了新爹忘旧爹吧。”
“孔叔?”连灼果真被劝住了,转眸看见重伤的孔迁,大眼一瞪,紧接着:“孔叔!呜呜呜孔叔啊呜呜呜……”
呜呜哇哇的又是一阵嚎,周围的人皆忍俊不禁,想要骂两句又不忍心,干脆齐齐大笑,一扫之前的阴霾紧张。
闻慕词却没搭理其他,连灼一走,把枪搁在一边,迈步到谢无祸面前站定,垂眸看他。
谢无祸与她对视,一双黑眸深邃又沉寂,比黑夜还要暗沉无光,可一触及眼前的红衣,眼中便只有光亮。
其他人都在看连灼,没人注意这边,谢无祸终是忍不住,猛地起身,一把抱住闻慕词,力道很紧很紧。
闻慕词一怔,眨眨眼。
“太晚了。”谢无祸隐忍又克制,声音却还是泄出几分颤抖:“回来的太晚,我等了好久……”
闻慕词有些愣,手却下意识轻拍他的后背,放柔声音:“放心,我回来了。”
“嗯。”还是没放手,甚至抱得越紧,想要用此填补不久前的迷茫与黯然绝望。
闻慕词眨眨眼,想起方才连灼的疯狂,认真说道:“我不想再认儿子了。”
谢无祸:“?”
“所以千万别抱着我喊爹。”
“……”
不开玩笑,这一刻,满腔的复杂心绪一扫而空,谢无祸轻轻放开她,咬牙:“我不会那样。”
“哦。”闻慕词轻轻颔首,一把按下他,让人一屁股坐回轮椅。
谢无祸还想说什么,却注意到闻慕词受伤的虎口,以及自己被染上鲜血的红衣,瞳孔骤缩:“你……”
“啊……没事,小伤。”闻慕词笑眯眯:“擦擦药就好了。”
谢无祸垂眸,看着白衣上的殷红之色,心头突突首跳,像是被什么攥紧心脏,痛的难以言表。
他分不清具体情绪,却只有一个想法:好碍眼。
几个月前,他说想看看这世间会不会磨平她的棱角,想看她会不会如前世的自己一样堕入深渊。
可这一刻,谢无祸清晰地明了——
别说堕入深渊,就连鲜血染红少年,他都觉得……碍眼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