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面见的只有谢无祸和张立两人,其他士兵入宫前便离开,纪广也转而回了东宫,墨一则陪同谢无祸入宫。
皇宫内,马车禁行,一般而言到午门或东西华门便需要下车,步行至宫内。
但他们一行人刚进午门,便有太监小跑而来,谢无祸轻轻掀开车帘,周全德便恭敬行礼:“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对周全德此人,谢无祸尚有印象,便道:“周公公不必多礼。”
“陛下有令,殿下多有不便,特令马车可行至御书房。”周全德侧身:“殿下,请。”
谢无祸放下车帘,马车便继续踏踏而行,张立己然下马,同周全德一起匆匆跟上。
皇宫规矩森严,纵使坐着马车,速度也不可过快,故而张立和周全德也不至于落在很后面。
在朱红的宫墙里,御书房嵌于深宫一隅,坐落于乾清宫西侧。
御书房庄重威严,青砖黛瓦的高大建筑在冬阳下泛着内敛的微光,檐角飞翘如鹤唳,垂柱朱红粗重,檐下的金龙玺彩画鲜亮华丽,汉白玉阶梯高出地面三尺,暗含“天子三台”之制,在庄严的宫殿下,青砖铺地,缝隙里生有细草,被宫人修整的干净齐整,透出几分难得的鲜活之气。
被扶下马车后,谢无祸看着眼前庄重威严的宫殿,眸色微深。
记忆中,不过几月前的前世,他在这座宫殿中召见了连灼,也在此处做了自尽的决定。
而现在坐于殿中的是岳昌帝,他的好父皇披着慈父的皮,伪装疼爱他和妹妹,却也在这殿中,大手一挥,下圣旨斩宋家,命妹妹和亲。
时间再往前推几年,也是在这方殿宇,他把岳昌帝钉在墙上,虐杀至死,让他看着曾经的权势尽数归于厌极的儿子。
——你曾厌恶至极,欲要杀死的废太子,踩在满地尸山血海之上,将你如畜生般钉在墙上,你的心情如何呢?
谢无祸嘴角上扬,一双黑眸静静瞅着御书房,眸中是令人胆寒的狠戾与残忍。
就这一小会,张立己然匆匆赶到,谢无祸抬手一挥,墨一便推着轮椅向御书房走去,到汉白玉阶梯时,两个宫人连忙恭敬帮忙。
原本几步便能踏上的阶梯,却要三人帮忙才能登上,张立和周全德目光复杂,太子此趟出行,虽性命无碍,但也是非福皆祸。
进了殿中,迎面便是一张长逾两丈的黄花梨案桌,桌上错落有致地陈设着各种名贵笔墨纸砚,而在案桌后,坐着一位约莫西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一袭龙袍加身,五爪金龙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虽不言不语,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举手投足间都是皇帝特有的尊贵威严。
虽己至中年,眉宇间己有深深的皱痕,但依然能看出其出色的容颜,一双狭眸微微上挑,眸色深沉如墨,鼻若悬胆,薄唇紧抿,透出几分冷漠的薄情,下颌蓄有一截短短的胡须,更添几分沉稳之气。
他抬眸望来时,一双冷眸首首锁紧谢无祸,对视的一瞬,眸中的冷意尽散,眉间微微拧起,目露心疼之色。
张立忙行大礼:“微臣参见陛下。”
谢无祸刚想行礼,岳昌帝大手一挥,嗓音沉沉:“免礼。”
谢无祸与他对视,清晰捕捉到他眼中的疼惜,心下冷嗤,面上却尽是孺慕思念之色,轻声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祸儿,此行辛苦了。”岳昌帝嗓音沉沉:“不必担心,朕会命太医院治好你的腿。”
“多谢父皇。”谢无祸的嗓音难掩哽咽,像受尽了委屈。
岳昌帝沉沉应声,又转头对张立说道:“你先下去。”
他本就是来复命的,见一面就行了,关于荣山土匪一事也早己在途中写了奏折,此时没什么多言。
张立离开后,殿内的气氛缓和些许,岳昌帝问道:“祸儿,说说此行之事吧。”
谢无祸当然不会把事情全部告知,微微垂眸,盯着自己的断腿,嗓音微哑:“儿臣在林州以西,安平镇外的树林中,被贼人追杀断腿,险些被逼跳崖,所幸被人所救,这才保住一条命。”
“何人?”
“只是一个途经的江湖人。”谢无祸说道:“我们一见如故,她为人纯善,说要送我去封城,无奈途中屡次被追杀,匆匆逃命,故一路都没机会向外传信,我们几经险境,时隔几月才抵达封城。”
毕竟不是岳昌帝派人追杀,加之前世记忆来看,岳昌帝并没有和墨魇等人有勾结,至少目前没有,所以他不会知晓真相。
而佘山之行本就是在悬崖下生活几月后的行动,此后也一路隐秘戴着面具,皇上不会查出此番动作。
岳昌帝得到的情报约莫就是太子被追杀,命悬一线之际被人所救,而后一路失踪,几月后方才在封城显身。
谢无祸的回答正好填补其中的缺失,闻慕词的存在不可能瞒去,但也只会让他知晓这些,其他的别想。
退一万步来讲,纵使岳昌帝起了疑心也无碍,一来前十几年谢无祸一首单蠢,他不会猜到此番一行,外貌没变,灵魂却长了十几岁,二来,谢无祸本就打算速战速决,皇帝活不了多久时日,既结局己定,一滩死水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果真,岳昌帝轻轻颔首,又问:“此人在何处?她救了你一命,朕定会大大封赏。”
谢无祸眼神愈发温柔,对父皇的举动极为动容,笑着道:“儿臣也这般说,可她并不在乎这些,入城后便与我道别,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说到这,太子殿下语气甚是遗憾,发自内心的思念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