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公立医院。
冯良辰提着食盒,飞脚快走在医院走廊里。
陶小桥的的小臂己经能动了,现在仅仅是不能承受太重的东西,其他与常人无异。
冯牛今天不上学,便趴在陶小桥腿上兴奋地讲着:“妈,昨儿可高兴!那老先生带着我们上城南头溜达,换了新衣服,一边溜达一边念古文。”
陶小桥用做过手术的那条胳膊摸摸他的头:“念的什么啊?”
冯牛跳下去,摇头晃脑地:“什么,‘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陶小桥摇摇头:“啥意思?”
“是个叫曾皙的人去春游。”冯牛手舞足蹈地跟她说着:“他是孔子的徒弟。他带着几个大人,几个小孩儿,去沂河洗澡,又走到一个高台上吹风!”
陶小桥笑着,摸着她的头。
戴德梁走进来,拿着统计表,身旁跟了好几个郎中:“陶姑娘恢复的如何呀?”
陶小桥伸出手,露出疤痕:“线也拆了,不疼不痒的好着呢,就是拿筷子还有些拿不住。”
冯牛围着戴德梁跳。
忽然冯良辰抱着食盒冲进门:“媳妇儿!”
陶小桥一笑:“你干嘛呀?医院里不允许跑,不允许喊。”
冯良辰对着戴德梁作揖:“戴郎中!”
戴德梁一歪头,笑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良辰这是?”
冯良辰哈哈笑着:“我家分到田地了!三口之家,十七亩良田!”
戴德梁点着头,笑容里带着一丝欣慰:“杨昭仁终于下定决心了。”
陶小桥有些震惊:“我们那么给政府找事儿,竟然还分给我们田?”
“何止啊!地主老财也分了口粮田,人人有。”冯良辰打开食盒,里面是好几只螃蟹:“家里没啥肉,就想着买点儿便宜螃蟹来给你补补。”
戴德梁看着红红的河蟹,点点头:“螃蟹营养价值不低,可惜太过于寒凉了,一顿不能超过仨,尤其是病人。”
冯良辰点点头:“好嘞!”
戴德梁看了看左右郎中们:“咱走吧,先让他们吃个饭,聊会儿天儿。”
郎中们便点点头,一个个磨磨蹭蹭,十分不舍地走出门去。他们眼里没有工作半天应有的劳累,只有对医术的深切渴望。
冯良辰点点头:“媳妇儿,你是对的,杨大人的政府不坑害咱老百姓。”
“没事儿,咱知错能改。”陶小桥坐着,重接的断手颤颤巍巍地扶上他的脸:“提刑按察司罚咱啥了?”
冯良辰笑着:“没罚啥,就是干了十天轻活儿,回家正好就赶上分田。”
陶小桥松了口气:“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我没跟你商量。”冯良辰剥开螃蟹,挑出蟹肉喂给她:“村里号召施行农业互助社,几家合起来一块儿耕田。我入了。”
陶小桥顿了顿:“合起来干活收成咋分?”
“按干得啥活,工时多长记公分。”冯良辰抠出来一块肥美的蟹膏喂进陶小桥嘴里:“其他人都不愿意,觉得田好不容易到了自己手里,不相信合作能落着好。”
冯牛走过来抱着冯良辰:“那爹你怎么不怕呢?”
“但凡政府号召的事儿有一点儿不对,咱们一家子现在可就阴阳两隔了。”冯良辰笑着:“小牛也是一样,一定要相信,杨相公的政府绝不骗人。”
冯小牛笑了:“那小牛好好上学,长大了也进杨相公的政府里干活儿。”
陶小桥笑了:“好,我儿子有志气。”
冯良辰给陶小桥剥着螃蟹:“晚上去清水街商业区逛逛?杨相公特批的暂行免税商业区,东西物美价廉。”
“好啊,我等下让护士给我打上石膏夹板儿,”陶小桥点点头:“你别光给我,我左手能动,给小牛吃点儿。”
晚上,北平清水街商业区。
陈茗把陈囡囡放在肩上,逛着商业街。
邱小花在后面跟着:“哎哟,老陈你看啊。北平到底是大城邑、前朝的皇城,才不到俩月就快比慈溪繁华了。”
陈茗颠着坐在肩头的陈囡囡,惹得她哈哈笑:“那也得看是谁治理的,你要是换个人来,没有工厂供货,没有累进商税,没有开明政策,他就是放在这儿静置一万年也出不来现在的繁华。”
邱小花点着头:“嗯,太对了。”
陈茗笑着:“咱物色点儿吃得,现在北平新军马上要练起来了,军粮还没有着落呢!”
邱小花看着:“咱找个本地人吧。咱俩人生地不熟的,哪知道这边产什么,有什么好吃的啊。”
陈茗一转眼,瞥见来逛街地陶小桥一家。
冯良辰也看见了他:“哟,陈厨!”
陈茗笑着:“你看,老婆孩子没嫌弃你,清水街商户没讨厌你吧。知错能改就是好的,反正就扫了十天大街嘛。”
“好你个冯良辰!”陶小桥一皱眉:“十天不来找我,我以为你蹲了十天大牢!”
冯良辰扭头,不让她拧耳朵:“我错了,我错了嘛。”
陈囡囡回头看见冯牛:“冯小牛!”
冯小牛抬起头:“哇,陈囡囡!”
陈茗连忙把囡囡放下来。
陈囡囡拉着冯小牛跳。
两家大人笑着:“孩子多大了?”
冯良辰满心欢喜:“小牛开春才刚六岁。”
陈囡囡到底是大一些,不怎么怕生:“囡囡九岁了,比小牛大三岁。”
邱小花蹲下:“那你俩怎么一起上学呢?”
陈囡囡笑着:“我们俩古文班是一起的。”
陈茗笑着,看着冯良辰:“咱们这十天的交情,我觉得你是个老实人。现在老哥问你点儿事儿,能不能保密!”
冯良辰点点头:“咋了?”
“我受命要帮北军设计一款便携军粮,让士兵吃好吃饱。”陈茗贴着他的耳朵:“我会做北方菜,但是不知道北方有啥产物。”
冯良辰点点头:“这有啥,先别着急,明日到我们村儿农业互助社看一看,产啥你不就知道了吗?”
陈茗点点头:“咱呐,都是一家子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旧人,现在顺着新政,倒成了新人。”
冯良辰伸了个懒腰:“我叫冯良辰,起名儿的算命先生说我生逢其时。结果,真在二十二岁上碰见了好时候。”
陈茗点点头:“若不是这好时候,我家孩子也没了哟。”
陶小桥一歪头:“陈大哥你家… …”
陈茗回头:“我家孩子落下九尺的长井过。那要塞城墙规格的井壁,杨大人硬是叫来西百多军人衙役连同一村村民挖开。”
冯良辰叹了口气:“这魄力,了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