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慢的到了杨慈芳家里。
阿英与胡琴轻轻地推开车门,然后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杨慈芳快步迈进院子里,阿英和胡琴赶忙跟上。
刚踏入这座小院时,一股宁静素雅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院子虽然布置得简洁大方,但还是透露出些许寒酸。没有上漆的砖墙、有些裂痕的木门窗以及坑洼不平的地面,都仿佛诉说着生活的不易。但即便如此,整个小院依然给人一种温馨之感,或许是因为那些精心栽种的花草树木,又或是因为院中那口清澈的水井吧。
胡琴左右端详着:“杨大人家里连个干活都没有吗?”
杨慈芳会心一笑:“良田千顷,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夜眠七尺。我又不忙,日常起居自己管管,够了。”
阿英点点头。
杨慈芳打开一间侧屋的门,进去,抄起掸子清清灰,回头看胡琴:“如何称呼?”
胡琴吓了一跳,一个七品县官竟然会问自己一个侍女如何称呼?!
“我… …我姓胡… …”
杨慈芳指了一下旁边的杂物间:“我记得货间里有两套被褥,还请胡小姐帮我寻找出来。”
阿英看着因为受宠若惊而脸红的胡琴咯咯笑着。
胡琴脸有些红,不自在的搓着衣襟:“我… …就是一个贴身侍女… …杨大人… …不必多礼… …”
忽然,县府师爷跑进来:“大人,有人击鼓诉讼。
杨慈芳连忙扔下掸子:“走!”说着就要往外走。
阿英连忙侧身让开,杨慈芳健步如飞的快步走出门去,又快步转回来。
“啊… …”阿英还没搞清楚状况手里就被塞了一把碎银子:“哦… …谢谢… …”
杨慈芳点点头:“某不能在此陪护了,若缺些什么,二位可以上街购置,街市开到酉时。”
阿英还想说些感谢的话,怎料嘴还没张开杨慈芳就又“飞”走了。
阿英和胡琴相互看了一看。
“郡主… …”胡琴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英叹了口气:“这叫不忙吗?”
胡琴掀开门帘看看外面:“这小院子还挺干净。为啥他家里没有奴婢?”
阿英看着胡琴:“七品官月俸七石半大米,十两银子不到… …一年的俸禄不吃不喝不花全省下来够做一身官服的吗?”
胡琴吓了一跳:“这些当官的这么惨!?”
“是啊,若是不贪不腐无有外快的话… …”阿英看看外面:“就是跟他似的家徒西壁。”
聊着聊着阿英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阿英看看手里的碎银子:“不到二两,他把身上所有钱都给我们了。”
胡琴叹了口气:“为啥好人就这么挨欺负… …”
阿英忍俊不禁:“是谁说‘这群当官的没一个好人’?”
胡琴脸又红了:“快别打趣我啦,郡主!”
阿英哈哈笑着。
胡琴红着脸,拉着阿英:“别笑啦!咱们去吃饭!”
不一会儿,二人便到了市场,整个慈溪县城繁华的出奇,仿佛所有悲哀和贫苦都被杨慈芳塞进了自己院子里… …
阿英左看看右看看:“若非你我刚刚从倭贼刀下有幸得生,我真觉得这是应天府… …”
胡琴走在夯实的碎石板路上,不由得感叹:“杨相公就是偷偷拿回家一点儿… …那个小院子也不至于坑坑洼洼的… …”
阿英目视前往,微微一笑:“如果按你所说,他就不住那个小院子了。”
胡琴也笑了:“也是… …也是。”
不久,二人坐在一家馄饨摊里,看着来来往往,车水马龙。
胡琴忍不住问问老板:“掌柜的,你这馄饨咋卖这么便宜?”
掌柜的守着汤锅,手脚极为麻利的包着三鲜馅馄饨:“姑娘?听口音,你是外地来的?”
阿英回答道:“嗯,北方来的。”
掌柜的抬起头,笑:“要不是杨相公改了市税,以前卖的东西比现在贵一倍呢,忙活一整年,还不够县府那炼银炉子的“火耗”钱。”
阿英作为政治家的女儿霎那间对杨慈芳的市税改革来了兴趣:“怎么改的呀?”
掌柜的从怀里抽出来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布告,小心翼翼的打开:“给你们瞅瞅哈,看够了可得还给我老汉儿,我得把他揣怀里头才安心。”
阿英恭恭敬敬地接过来,打开读:“即今日起,凡慈溪县内商业:对于年营业额12两半以下不征,12两以上17两以下千抽五,此后每多八两多抽千分之一。”
掌柜的接着包着馄饨,他安安静静地听着。
阿英接着读:“特殊商品额外征税,烟酒三十税一,精布丝绸,生鲜肉类值百抽五。雇人额外收取主家佣金税,年佣金一两半以下免税,一两半到八两税佣金二成,每多西两多税百分之一,五成封顶。”
胡琴一琢磨:“这税法处处针对暴利行业和富商巨贾啊… …可是这样的话,世家大族难以支持啊… …”
掌柜的抬起头:“嘿,那些大商人们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后来呢,愿意按照新税法来的小商贩和农民就不给他们供货了。杨相公还叫人把那些不肯纳税的富商门口挂上标志,老百姓自然就不去买他家的东西嘞。”
胡琴歪头:“改商税,和农人有关系吗?”
掌柜的抬起头:“商稅都改了,农税怎么可能还原原本本的放着嘞。”
胡琴疑惑不解:“世家大族说个“不”字,朝廷都得考虑考虑,一个小小的县令为啥却能行得通?”
掌柜的接过税法布告,小心翼翼的叠好揣进怀里,笑了:“谁让咱慈溪的县太爷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铁腕相公’嘞。”
阿英点点头:“天下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杨相公如此站在百姓身前,岂是几个富商地主能撼动的。”
阿英很快的吃完一大碗馄饨,拉着胡琴在街市上逛了许久,似是精力无穷无尽。她从未如此快乐过,不知是对发现新事物的好奇,还是常年被束之闺阁,初得自由的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