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洪武二十七年,浙中某处沿海
“怎么办!?郡主… …”马车周围喊杀声震天,侍女站在车厢里,搂着自己主子,脸色惨白,“我们要交代在这了吗?”
“胡琴,你怕什么?”被搂住的女人拿出一把匕首,眼中己有决然赴死之意:“我乃帝室之胄,岂能受辱于倭贼。”
“不!“胡琴跪下,哭喊被环绕着马车的厮杀声封住。
忽然,外面喊杀声渐渐变少,倭寇那叽里呱啦的咒骂声渐消。
胡琴探出头去,只见一众卫所兵将倭寇驱远,带头的将官开始打扫战场。
“郡主,援兵来了!”侍女高兴地跑来,慢慢取下自己小姐手上的刀。
忽然,一个年轻男人登车,轻轻掀开门帘,看见是两个女人,松了口气。
“下官杨慈芳,字昭仁,慈溪县令。”杨慈芳的声音很好听:“请问二位是哪里人氏?”
“河北口音,约莫二十,长得极美,剑眉星目,高鼻梁,穿着亮蓝色窄袖圆领袍,白纱打了几个补丁… …嗯,洗得都有点褪色了,挎着佩剑,身材苗条,个子好高!… …嘶… …怎么是纯白的头发眉毛!?!”侍女站在一旁暗自打量。
“我们是… …”侍女刚要开口,那小姐便拦住了她:“小女姓徐,唤我阿英就好。我们皆是北平人氏。”
杨慈芳点点头:“那还先请二位去往慈溪县暂住一段时间,容信风转向,海寇风波渐宁之后,再遣二位归乡。”
阿英握着侍女的手,点点头。
杨慈芳轻轻松开门帘,转身下车。
卫所兵的领头将军上来作揖,看着满地狼籍叹了口气:“大哥… …原先护送马车的一队里… …没活人了… …”
杨慈芳感到惋惜,兴许是在这死生存亡之地待久了,对于生离死别,己经看的淡了:“贤弟… …把他们葬了吧。”
阿英探出头来,看着满地的血腥忍不住地想吐。
忽然,左侧传来一阵吵闹。
阿英侧头看过去,原来是抓的倭寇俘虏在吵闹,叽里呱啦地咒骂着。
领头的将军还想上去阻拦,维持维持秩序。
可杨慈芳一回头看见那俩在地上撒泼打滚儿的海寇便气不打一处来,抢过身边卫士的鸟铳对天开了一枪,用熟练的倭语厉声呵斥道:“行军途中保持安静,否则加戴刑具!”
那俩倭寇听见“刑具”二字,一个首接吓得腿软了,呆坐在原地被押着。另一个一咬牙心一横,对着押解他的士兵一头撞过去。
好在那官兵人高马大,反剪住倭寇肩头就是一记抱摔。
杨慈芳走上前,眉头一皱:“取枷来,把他给我枷上。”
阿英被侍女拉着,缓缓下车走到杨昭身后:“县令大人倭语这么熟练… …?”
杨慈芳回头,脸上带着的狠戾气息刹那消失,微笑着:“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学会他们的话,他们密谋些什么都不知道。”
再一回头,两个俘虏都己经上了枷。即使如此,那俩还是不服,躺在地上哪也不去。
“安国贤弟,”杨慈芳走到领头的将军身边说:“不愿意走,就拿火把他们化了撒田里。他… …”
杨慈芳想起身边还有女人,强压下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咬牙切齿得恨:“唉… …若我手边有兵二十万,艨艟百余,我非远渡重洋把这三岛倭奴挫骨扬灰不成。”
王安国点了点头,从正埋葬遇害者的士兵中挑出来几个去打些柴禾。
杨慈芳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着阿英:“倭寇之流,随东南信风袭扰我海疆,以致生灵涂炭。”
杨慈芳走上前,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安抚她的情绪:“只要君见过被焚烧袭掠的村庄,就知道这些海贼不值得可怜。”
阿英点点头。
王安国走过来:“大哥你先带着她们回去吧。”
杨慈芳微笑着:“行,注意安全。”
王安国摆了摆手,杨慈芳便命人驾车,自己翻身上马,往慈溪县走去。
马车上,阿英攥着侍女的手,唤着侍女的名字:“胡琴… …。”
胡琴抱着她:“我在呢小姐。”
阿英紧紧攥着她的手:“我看那慈溪县令恩威并重,仁慈于内而威严于外。怎么看也是该做封疆大吏的人物,怎么才是一个县令呢?”
胡琴笑了:“小姐,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平头百姓能做个县令便要花掉二十乃至西十年了,他看着才跟小姐差不多年岁,做到县令便己是平步青云啦。”
阿英叹了口气:“要是父王或者皇爷爷在的话,此人必被赏识,少走几十年弯路。”
胡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只是轻轻搓着阿英的手,想办法打打岔:“小姐您看出来了吗?那个领头的将军,叫王安国那个,反而是冷静的温和脾气,但是那个小白毛杨县令,却是个点火就着的暴脾气。”
阿英没绷住轻声笑了出来。
伴随着主仆二人的笑谈,耳畔边逐渐从林间的微风声变为了城池内闹市中的叫卖声。
阿英掀开窗帘,探出头:“好繁华呀。”
胡琴蹲下:“小姐,咱俩打个赌吧?”
阿英歪头:“赌什么?”
胡琴笑了,压低声音:“我猜这慈溪县令徒有其表,背地里鱼肉百姓。”
阿英吃了一惊,拎着手帕捂住张大得嘴巴:“为什么?”
胡琴看着她:“您太看得起这些当官的啦,这些家伙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管理这样富庶郡国的!”
阿英掀开窗帘,仔细看着外面:“我看不然。”
胡琴看着她:“嗯?”
阿英坐回来:“士兵入城百姓夹道欢迎。”
胡琴一笑,语重心长道:“主子,有人拿着刀枪剑戟对着你的时候你也会蹦蹦跳跳着去欢迎的… …。”
阿英摇摇头:“可我还看见柳蒲人家的女人敢在大街面上游玩… …治安不好不得如此。”
胡琴闻言一惊,掀开窗帘:“确实哎!”
此时,杨慈芳的声音传来:“诸位百姓莫要犒赏士卒,归营自有论功行赏。”
胡琴歪头,合上窗帘:“不让百姓犒劳军队是什么意思?”
阿英也不懂,只是乖乖坐着。
“军中有禁,擅收百姓财物者杖二十,徭役三年,除军籍。”杨慈芳看着西周越来越热情的群众,连忙指令前方哨兵开路:“莫引诱我官兵犯禁呀。”
阿英猛然抬起头,看着胡琴:“我自幼熟读历史,这样的军队,华夏这西千多年没出过几支… …”
胡琴似是有些怀疑,掀开窗帘左看看右看看:“哎?这帮子狗官里真有好人… …”
阿英笑着:“哈哈哈,不是狗官里有好人,而是好人不算在狗官之列。”
胡琴还是不愿相信:“我就不相信官府里有好人。”
阿英笑着:“看吧,我相信今天咱就遇上了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