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
第三段井壁被拉出来的时候,天己经蒙蒙亮了,在冰冷的井水里泡了一宿,谁都担心孩子会出事儿。
杨慈芳胳膊长,单膝跪在井边,向下一捞,一手抓住囡囡的脚腕,另一手揽住囡囡的腰,轻轻一抱就把她抱了上来。
老陈立刻凑了过来。
杨慈芳把囡囡捧在怀里,让囡囡坐在自己左臂上。他葱白般的手指因为劳作了一夜有些颤抖,可还是急不可耐地缓缓试探着囡囡的鼻息。
西周一众人全部屏住了呼吸。
杨慈芳的手碰到囡囡唇上的一刻,他愣住了。
老陈的双手不住的颤抖。
杨慈芳呆愣在原地:“怎么不喘气儿呢?”
杨慈芳话一出口,周围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日出的光穿过云层,雨渐渐停了,细细的光晕铺在身上,不知是雨点还是日头。
老陈的腿都软了,连忙踮起脚尖来看看囡囡。
忽然,囡囡睁开了眼睛,看着西周:“娘呢… …我饿了… …”
从倒圆锥形坑底传来一阵阵欢呼。杨慈芳搂紧她,叹了口气,流下一行热泪。
老陈连忙伸手,杨慈芳把囡囡递到他怀里。
王安国高兴急了,扯着嗓子对着上面喊:“有糖水儿吗?!囡囡饿啦!先给孩子喂点稀的!”
朱元璋霎那间站了起来,伫立在山坡上,忘情地流着泪、拍着手:“好!真好!”
马秀英坐在石头上,靠着徐妙云:“看吧,你的好女婿。”
徐妙云低着头轻笑。
朱棣抱着手站在一旁,眼神里不见臧否。
远处,邱小花从爬上来的老陈手里接过囡囡,从朱玉英手里接过了一碗糖水,喂给囡囡。
陈囡囡在邱小花怀里动了动,把糖水全部喝下去,睁开眼睛,抱住,甜甜地轻轻喊了声:“娘… …”
一众民夫陆陆续续从坑底爬上来,相互道喜,仿佛做成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杨慈芳站在人群中,拊掌一笑:“先别歇啊,先把这井填上,咱先不用了。今年冬天那一茬子用远一点那个井,来年农闲,县里出资再打一口井。”
人群欢呼了几声便散去,沐毅钧将蒸汽引擎运作方式倒转过来,泥土一筐筐的往回送。
杨慈芳拉着王安国:“定虏,快让兵士们回去吧,下了雨,身上穿着单衣比不穿还难受。”
王安国看着撇在地上的三段井壁:“那井筒子怎么办?”
沐毅钧走过来:“既然是县工坊的‘作品’,那就交给我们回收吧。”
杨慈芳和王安国点点头。
早上众人陆陆续续分别回到家里。
沐毅钧把脏衣服扔进机械洗衣机,拿着曲柄转啊转,衣服和水便在滚筒里打滚。陈梦澜托着伤脚拄拐过来,看着他笑:“沐学士,我服了你了,我真服了!”
沐毅钧回头疑问:“嗯?”
陈梦澜笑着:“你说的:‘集成式大井’一村一井,封闭式安装,再以集成管道分水入户、入田,农业与生活同用的想法,昨天我还很抗拒在想你怎么会提出这样费力不讨好的项目。现在看来,你也不算是冷冰冰的技术人员嘛。”
沐毅钧笑了:“我大哥是谁?我跟天天喊着‘当官不为民谋福,不如回家磨豆腐’的人是结拜兄弟!我能脱离百姓想事儿?”
二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 …
王安国回到营房,衣服一甩,便哼着小曲儿跟着过来的士兵们进了公共澡堂。他刚进去就碰见郑千仞在那用热水往自己身上淋:“哟,咋了,失恋了?憋屈成这样?”
郑千仞回头见是王安国,气鼓鼓地回头:“你说咱是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军人,竟然让咱们去做民夫的活儿,挖了一宿地。”
王安国轻轻一笑:“军人就只能杀人,救人就必须让别人来干?”
郑千仞转念一想,也是,但还是开口道:“只是做这挖地的活计… …有点… …”
王安国一抱手,哼了一声:“救人远比复仇很伟大,无论形式!救人是无人伤亡,复仇是救人不得,拉着其他人下葬的无奈。”
郑千仞低下头,叹气道:“是啊,是我狭隘了。”
忽然一众兵士走了进来,王安国轻轻一笑,抬头看郑千仞:“快洗吧!洗完了快睡。都忙了一宿了。”
… …
杜清江走进农政署,扶着桌子有些累。衙役连忙想扶他去休息,不料杜清江开口道:“传诸乡镇司农以及劳工领头来,这次的事故不容小觑,必须立刻召开一次扩大会议!”
衙役还想说些什么,怎料杜清江抢先开口道:“昭仁兄几次三番强调!人民的事无小事,尤其是这样关乎人民生命安全的大事!这次事故是我们司农署的失职!”
衙役不敢说什么,便连忙去趁着早间信使还未出门派发信件。
… …
慈溪县城某个角落里。
苏霁被周宪明逼到了角落,绣春刀被击落在地:“疯女人,你要做什么!?你现在官禄在身,还敢跟锦衣卫动手!”
周宪明轻蔑一笑:“锦衣卫哈,速速交代,来慈溪干什么!还混在徐小姐家人身边?”
苏霁哭笑不得,只好扶着墙,紧紧贴着墙角:“皇命在身,我不能说!”
周宪明抬脚蹬在他耳边,凌厉的一字马勾起了苏霁某些不好的交手回忆:“疯婆子!莫蹬老子!”
周宪明呵呵一笑:“怂包。”
苏霁有些崩溃:“你到底要干嘛!?”
周宪明却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我会一首盯着你的~一首~”
… …
杨慈芳累坏了,趴在她身上,把她抵在墙上。
朱玉英揉揉太阳穴,站在门框边,轻笑着:“等下我娘他们就回来了… …”
杨慈芳打起精神,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被泥水浸过的朱砂项链:“本想给你个惊喜的,可惜了。”
朱玉英眼珠一缩,接过项链:“真赤砂的!?”
杨慈芳轻轻一笑:“苦了谁我也不愿意苦了你… …”
说罢,杨慈芳疲惫地在朱玉英脸上落下一吻:“我去南山寺上求的,不贵。”
朱玉英有些哽咽,抱着他:“你向来不信鬼神的… …”
杨慈芳靠在她身上,脸颊相贴:“是啊,但是你个小郎中前几日也过说朱砂管用,是安神的药材。看着你晚上老皱着眉头,睡不踏实,我好心疼。”
朱玉英的泪恰似昨天的雨水,倾盆而下,没有一丝迟疑。
朱玉英紧紧搂着他,正当她调整好情绪时,忽然传来杨慈芳平稳的呼吸声—他睡着了,站着睡着了。
“呆瓜,要不是你火气那么壮,我咋可能睡不着,夜深了还得把你这么大个人推开一点。”朱玉英笑了,搂了搂在怀里的他,轻声道:“算了… …就让这一刻永恒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