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荷推开虚掩的院门,檐角滴落的雨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她将油纸伞轻轻靠在门边,伞面水珠滚落,洇湿了一小片地面。
屋内烛火摇曳。
映得窗纸透出暖黄的光晕。
她抱着狸猫,脚步轻缓地停在堂屋门前,怔然望着屋内低头绣花的阮青莲。
——娘亲正绣着的,是前世她九岁生辰时的花样。
袖口几枝荷花,便是几岁。
纪荷站在门外,静静望着阮青莲指尖翻飞的动作。
她娘唇角噙着笑,眉目温柔,仿佛正想着这是给女儿准备的生辰礼,连针脚都格外细致。
怀中的猫儿也出奇地安静。
和纪荷一样,默契地不去打扰这一刻的静谧。
首到阮青莲抬头,被站在门口的纪荷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嗔怪道:“你这孩子,回来了怎么也不吱一声?好端端的,吓娘一跳。”
“娘。”
纪荷走近,低头看向她手中的绣绷,“这是在绣什么?”
“昨日才送你的衣裳,今日就忘了?”阮青莲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语气宠溺,“淋了雨,娘怕你着凉,特意给你添上双面绣,保佑娘的囡囡一辈子平安顺遂。”
纪荷忽然倾身抱住她。
阮青莲这才注意到她怀里还揣着个活物。
“这是……”
她低头,瞧见那只毛色斑斓的狸花猫,不由得失笑:“哪儿来的猫?”
纪荷这才想起怀里的猫,连忙解释:“它今日不知怎的,特别亲近我,我也…很喜欢它,就带回来了。”她声音渐低,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撒娇:“娘,能不能让它在家住几天?钟大娘都同意了的!”
萧晚的耳朵倏地竖起,满脑子只剩下——
纪荷说喜欢她!
她僵在纪荷怀里,连呼吸都屏住了。
活像只被点了穴的假猫。
阮青莲自然认得这只猫,笑着摇头:“主人都应允了,娘还能说什么?”
“那——”,纪荷眼睛一亮,趁机道,“今晚能不能和娘一起睡?”
反正她爹今晚不回来。
她甚至希望,她爹能一首不回来!
纪荷己经很久…没跟她娘一起睡了,自她去世之后,便再无可能了。
“都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还缠着娘睡,羞不羞?”阮青莲失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快去换衣裳,早些歇息。”
“对了,不给那猫爪子洗干净,不准抱它上床!”
阮青莲自然知晓她的想法。
“那…”,纪荷垂眸看了眼怀里的猫,小声问,“要是它抓我怎么办?”
她对这只猫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世——高傲、冷淡,生人勿近。
万一它突然翻脸呢?
更何况……她其实并不想睡。
做梦还要睡觉,未免太荒唐了。
像是察觉到她的顾虑,猫儿忽然抬起雪白的小爪子,轻轻搭在她掌心。的肉垫软乎乎的,纪荷忍不住笑出声。
阮青莲见状,故意板起脸:“它要是挠你,就将它丢出去。”
“不行!”纪荷立刻摇头。
怀里的猫爪子突然收紧,死死勾住她的衣襟,一副誓死捍卫领地的架势。
阮青莲忍俊不禁,摇摇头:“还有事?”
“娘还要绣多久?”纪荷问。
“怎么?想帮忙?”阮青莲挑眉,“就你那三脚猫的绣工,还是算了吧。”见纪荷还想说什么,她故意沉下声,“嗯?不听娘的话了?”
“…听的。”
纪荷声音渐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那娘明天…记得叫醒我。”
“知道了,快去睡吧。”阮青莲笑着摆手。
萧晚若有所思。
她原以为这是纪荷的梦——毕竟自醒来后,她便一首跟着纪荷,所见所闻皆与纪荷相关。可这农家小院,她从未踏足,怎会如此真实?
若她能重生,那同做一个梦,又有何稀奇?
可…不同的生辰,生疏的绣技……
原来,这是她梦里的纪荷啊。
萧晚被纪荷放在里间卧房凳子上,就这么想着之时,抬头忽见纪荷端来一盆温水,水面浮着几片晒干的艾叶,蒸腾起一缕缕清苦的香气。
她将木盆放在另一张小凳上,蹲下身,指尖试了试水温。
“这样应该刚好…”,她轻声说着,伸手去捉猫儿的爪子,“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可能会有点痒,忍一忍哦。”
萧晚还没反应过来,前爪就被纪荷轻轻握住,浸入温水中,艾叶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纪荷的手指顺着她的肉垫细细揉搓,连指缝都不放过。
“烫不烫?”她抬头问,眼睛亮晶晶的。
“我小时候最怕娘给我洗脚,水稍微热一点就要跳起来......”,说着自己先笑起来,指尖刮了刮猫儿的脚心,“你倒是乖,居然不躲。”
萧晚僵着身子不敢动。
温热的水流滑过趾间,纪荷的指腹带着薄茧,得她耳尖发烫。
偏偏这人还凑近闻了闻她的爪子,鼻尖几乎碰到湿漉漉的毛。
“咦,不臭啊…”,纪荷困惑地眨眨眼。
居然还有股清香?清香还是墨香?
果然因为是梦。
她拿出干帕子,把猫爪包起来轻轻擦拭。
水珠顺着雪白的毛发滚落,在烛光下像缀了一串细碎的珍珠。萧晚忍不住蜷了蜷爪子,的肉垫在帕子上留下几个湿漉漉的小梅花印。
“好啦。”
纪荷满意地拍拍手。
转身去取晾在屏风上的新衣裳。
藕荷色的里衣还带着皂角的清香,她随手解开发带,如瀑的青丝顿时倾泻而下。
萧晚的瞳孔骤然放大。
纪荷竟当着她的面解开了外衫。
素白的中衣滑落肩头,露出一截莹润如玉的后颈。她弯腰时脊骨在薄衫下显出清晰的轮廓,像一痕新雪落在朦胧的月色里。
“看什么看?”纪荷忽然回头,笑着戳了戳猫脑袋,“小色猫。”
她系好里衣的系带。
衣领松松地堆在锁骨处,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水汽。
“今晚准你睡床角,不许钻我被窝哦。”
纪荷睡觉不甚老实。
她真的怕把猫给压死了。
不过,猫应该是会感知危险的吧?
萧晚把脸埋进前爪里,尾巴尖的白毛炸开一小簇。她听见纪荷吹灭烛火的声响,感觉到床榻微微下陷的弧度。
——这梦,未免太超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