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就是通往后山乱葬岗的路,师徒俩刚才就是从这条路回来的。
他们就这样一边呼唤着,一边搜寻着,即使路边田里的稻子,他们也是一垄一垄地过。
刚过老拱桥,杨天师就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了一只鞋。
“师傅,这是小明的鞋子。”杨玄渊凑了过来。
“他会去哪儿呢?”
“这只鞋子应该就是我昨晚脚踢到的东西,当时我还纳闷,到底踢到了什么?只知道这玩意儿不硬,肯定不是石头。”
“那应该就在附近,赶紧找找。”
“按我昨晚的力度,应该就几米的距离。”突然杨玄渊眼前一亮,“师傅,你看。”
在三米开外的道路另一边,两人发现芦苇边上有被踩踏的痕迹,但是经过反复仔细地搜寻,也没有发现小明的踪影。
“玄渊,我们沿着这条水沟找,你往下,我往上,不要错过一点蛛丝马迹,包括两边的稻田。不管结果如何,中午的时候在店里汇合。”
令人遗憾的是,师徒俩精疲力尽的搜寻到中午,依然一无所获。
“师傅,水沟下游没有任何痕迹,小明应该没有往下面去。”
“水沟上游也没有任何迹象。他能去哪儿呢?”
“按理说,应该就在那一片,如果昨晚他沿着路往前走的话,我们肯定能够发现。”
“他该不会跑到山上去了吧?”
“应该不会。我想起来了,当时师傅正在施法时,我听到一声惊叫从老拱桥方向传来。”
“难道有人抓了他去不成?”
“抓小明去干嘛呢?他身上又没有什么钱财,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
当两人正在各种猜疑时,店外走进一人来,“瞽明禅师真是活佛在世啊,听说昨晚他又救了个小孩。”
“这位大哥,请问那个小孩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在哪里救得的呢?”杨天师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早上上山去找瞽明禅师时,被山门内洒扫院落的跛子师傅说的。他说‘瞽明禅师刚回来,不方便见客’,我问他‘瞽明禅师云游刚回来?’,他回答‘倒不是云游累的,只是背了个小孩,所以就有些疲劳’,我再问时,只告诉我‘不知从何处救了个小孩’。无奈,我就只能下得山来。”
“谢谢这位大哥。”
师徒俩胡乱扒了两口饭,并不休息,立刻动身就爬上山来。
“小师父,我们有要紧事拜访一下瞽明禅师,烦请通报一下。”只见昨天那个瘸脚小沙弥正拿着扫把走了出来。
“两位施主,主持不在,请下次再来。”小沙弥双手合十,并不抬眼瞧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昨天骗了我们一次,今天还要骗我们。”杨玄渊气愤道。
小沙弥听杨玄渊如是说,方抬起头来:“原来是你们两位施主,弟子冒昧了。”
“烦请小师父引见引见。”
“还请两位施主见谅,主持此时不方便见客。”
“我们也不是非要见他,只是要找……”
“玄渊,不得无理。”
“小师父,烦请通报一声,我们确有急事。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上山打扰。”
“施主,非是弟子打诳语,只是主持有交代,此时他正在禅房救治一名小施主,所以多有不便。”
“不瞒小师父说,我们也是为了那个孩子而来。小师父可还记得,昨天早上我们来的时候带的那个小孩?”
“听两位施主一说,弟子方才想起来,主持救治的那名小施主倒是跟昨天两位带过来的小施主有一丝像。”
“那小孩是贫道的小侄,麻烦小师父通禀一声。”
“好的,请两位施主随我来。”
转过九曲回廊,小沙弥一瘸一拐地将师徒二人引至般若堂。室内檀香扑面而来,般若堂门楣悬着的“止语”木牌,正被穿堂风掀起边角。
“两位施主,请稍等片刻。”
只见小沙弥转过身去,掀开湘妃竹帘,“住持师父,有两位施主找那位小施主。”
只见室内转出一名灰袍僧人,正是昨天早上在石亭中诵经的那个瞎眼和尚。
杨天师微笑着拱手行礼:“昨日扰大师清修,今日又来叨扰,实是惭愧。”
“两位施主,经昨日论道,贫僧才发觉自己确是见识浅显,幸得两位道长指点。”
“幸闻大师昨晚救得一小孩,不知可否方便一见。”
“两位道长认识?”
“贫道小侄名唤小明,昨晚半夜走丢,苦寻无果,听闻大师救得一小孩,特来叨扰。”
“果真如此,倒也是缘分。请两位施主随我来。”
只见小明安静地睡在禅床上,除了脸部一点擦伤,并无大碍。
“多谢大师相救,这小孩正是贫道小侄。”
“只是不知大师昨晚缘何到了田间。”
“如此说来,倒也是巧合。”瞽明大师一边说,一边示意杨天师师徒俩就座,并亲自斟了两杯茶。
“请大师指教。”
“只因昨晚诵读《佛说稻秆经全文》,读至‘所谓从种生芽。从芽生叶。从叶生茎。从茎生节。从节生穗。从穗生花。从花生实。若无有种。芽即不生。乃至若无有花。实亦不生。有种芽生。如是有花实亦得生。彼种亦不作是念。我能生芽。芽亦不作是念。我从种生。乃至花亦不作是念。我能生实。实亦不作是念。我从花生。虽然。有种故而芽得生。如是有花故。实即而能成就。应如是观外因缘法因相应义。应云何观外因缘法缘相应义。谓六界和合故’时,颇有所惑。
道长也知,我本是残缺之人。白天、晚上对我来说毫无区别。因此,读至此‘外因缘法’时,一时兴起,就跑到田间去探寻水稻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之秘了。”
“大师这样废寝忘食地探寻佛法,可谓是实至名归的得道高僧,贫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相比之下,贫道不学无术,反而大放厥词,真是惭愧万分。”
“道长休要过谦,贫僧只是一个瞎眼无用之人。”
“敢问大师,昨晚是怎生救得小侄?”
“约莫三更天,贫僧从老拱桥经过,突闻芦苇中有轻微呻吟声,摸索之下,才发现是个受伤的小孩。贫僧想着,大晚上的,一个小孩孤零零地躺在田间,必是遭受到了什么变故,于是把小施主背了回来。”
“难怪。我们上午在老拱桥边上发现了小明的鞋子,但就是没有他的影子,当时甚是疑惑。”
“看来这小施主跟贫僧倒是有缘。不怕两位耻笑,贫僧当年也是被了然大师从芦苇丛中救回的。在了然大师赐瞽明法号之前,了然大师便一首唤我为‘芦中人’。”
“想是了然大师另有所指?”
“确如道长所言。当年被了然大师救活之后,贫僧一度郁郁寡欢。了然大师看贫僧执念过重,不愿苟活,于是想用‘芦中人’来激励。”
“了然大师用心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怎么一点听不懂呢?”杨玄渊听得云里雾里,于是发问道。
“玄渊,不得无理。”
“确是贫僧的过错,侃侃而谈,却又言不及义。其实,这里面涉及了一个历史典故:
据《史记·伍子胥列传》等记载,伍子胥因父亲伍奢和兄长伍尚被楚平王杀害,从楚国逃往吴国。途中经过昭关(今安徽含山北)时,因关卡盘查严密,他焦虑万分,一夜白头,最终在隐士东皋公的帮助下才得以出关。
逃亡至江边时,为躲避追兵,伍子胥藏于江边的芦苇丛中。过后,江边渔夫为其摆渡渡江,渔夫便唤他为“芦中人”。后来,伍子胥为感谢渔夫的救命之恩,欲以佩剑相赠,渔夫婉拒道:“楚国悬赏捉拿你,赏格是‘得伍子胥者赐粟五万石,爵执珪’,我若图赏,何必救你?”随后划船离去,不知所踪。
因此,‘芦中人’成为伍子胥逃亡生涯的代名词,也象征着他在困境中求生的坚韧形象。了然大师唤我‘芦中人’,就是希望我振作起来活下去。”
“大师和师傅都这么博学,对话这么高深,难怪小道听不懂呢!”
“玄渊,在大师面前不得胡言乱语。”
“这位青年施主,言谈举止都出脱年龄之外,后生可畏,终非池中之物。”
“大师,您看小明目前状况如何呢?”
“无甚大碍,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加之受了些惊吓,稍作休息就可恢复了。”
“别追我,别追我……”小明突然在梦中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