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灰色的云层里渗出几缕淡金色的光,还没等太阳探出脑袋,一声清亮的鸡鸣便撕破了夏日乡村的寂静。公鸡昂首挺胸地站在院墙上,红冠子随着打鸣的节奏微微颤动,尖锐的啼叫像敲响了清晨的第一声号角,此起彼伏地在村落间回荡,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应声而起。
此时,家家户户的木门“吱呀”作响。早起的老农扛着锄头,精神抖擞地走向田间。露水还挂在稻叶尖上,在晨光里泛着晶莹的光,偶尔有几滴滑落,打湿了裤脚。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混合着青草的气息,混着柴火灶里飘出的炊烟,唤醒了整个村庄。屋檐下,燕子叽叽喳喳地掠过,老母鸡带着小鸡仔在墙角刨土觅食,时不时发出“咯咯”的叫声。这充满生机的鸡鸣狗吠声,和着乡村特有的晨雾,编织出一幅鲜活热闹的夏日乡村晨景图。
朱有为家因为昨天家里遭贼的事闹心了一晚上,在凌晨才不心安地睡了过去。等听到村里的鸡鸣狗叫,才猛然起床。发现时间己晚的朱有为,光着膀子抄起墙角的锄头就走了出去。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阿黄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摇头摆尾地迎了过来,依然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他。朱有为疑惑地用锄头碰了碰它,没想到高冷的阿黄依然不理不睬。到这时朱有为才反应过来,今晨起晚是没有听到阿黄特有的叫声。阿黄的“汪汪”声比村里其他狗的频率快一些,音调也更高一些。独特的叫声使得阿黄在村里具有很高的辨识度,只要它一叫,大家就可以辨认出来。
朱有为疑惑不解,蹲了下去。一蹲下身子就发现了异常:阿黄的眼结膜变得苍白,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且困难;嘴角的口水流了一地,旁边还有带着泡沫的呕吐物。此外,朱有为还发现阿黄的身下一小摊“血水”。朱有为的手明显感受到了阿黄全身的抽搐,渐渐地西肢变得僵硬。
看着僵硬的阿黄,朱有为的思绪被阿黄拉回了13年前的场景。他清楚地记得,阿黄是伴随着孙子小明来到的他们家:1980年11月的一天清晨,村庄还浸在墨色里,朱有为一家人守在大厅,灶膛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铁锅里的水早己经翻滚了多时。矮墙上的大公鸡突然抖开红冠,一声啼叫划破寂静,声音如被淬火的钢刀,像是在酝酿一场惊天动地的宣告。与此同时,接生婆王婶的红绸帕子在门缝间一闪,紧接着一声啼哭撕破夜色,比院里老公鸡的打鸣声还要清亮,“是个带把儿的!”王婶掀起门帘。朱有为猛地站起,烟袋锅子磕在门槛上,火星子溅在千层底布鞋上。朱有为扫过门外露白的天空,当即说道:“孩子就叫小明吧”。小明出生后的第三天,儿媳妇的娘家人前来“做三朝”,带着鸡、蛋、米酒、红糖等滋补品和婴儿的衣物、小被子、虎头鞋等物品前来探视。出生后的第七天,娘家人又带来了一只全身土黄色的小奶狗。自此,这只小奶狗就一首形影不离地陪伴着小明。在雾隐村除了“做三朝”和第七天寓意“七上八下”的送礼习俗外,有的人家还有“狗来富”的传统观念。狗被视为吉祥的动物,有着“狗来富”的说法,家里新添小孩后收养小狗,寓意着为家庭带来好运和财富,希望孩子在一个吉祥、富裕的环境中成长。
正在此时,孙子小明走了出来,看着被“血水”浸湿的一动不动的阿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使劲摇着阿黄的身体:“阿黄,阿黄……爷爷,爷爷,阿黄怎么了?”
孙子的一声哭叫,才把朱有才拉回了现实。朱有才拍了拍孙子,安慰道:“阿黄可能是吃坏了东西,不要紧。我去隔壁村请阉猪佬(因阉割是兽医常见工作得名)看一看。”说着就往外走,家里其他人听声也出来围在阿黄身边不知所措。
1个小时后,隔壁村王瘸子跟在朱有为的后面,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朱有为家里。看着气息微弱的阿黄,随即摇了摇头:“来不及了,看样子应该是中了毒了”。说着站了起来,就准备走。
朱有为疑惑道:“阿黄跟我们这十几年来,从来不会到处乱吃东西,乖得很。除非是熟人,不然的话扔给它也不吃,怎么会中毒呢?”
王瘸子随即说道:“会不会咬过吃了老鼠药的老鼠呢?”
朱有为不置可否,因为阿黄在家里有时候就是当猫使,经常可以看到它将逮到的老鼠在院子里排成一排,向大家展示它的优秀战绩。
朱有为无可奈何,只能将王瘸子送了出去。刚走到院子门口,王瘸子指着几棵硕果累累的蓖麻树说道:“你们家怎么还种了这种东西?”
朱有为没有任何兴致地答道:“小孩子不知道哪里搞的种子,种着玩的。”
“这种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特别是孩子还这么小,赶紧拔了去。”王瘸子感觉不可思议,接着又说道:“你看,旁边那棵己经被谁折断了,千万不要误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朱有为不解地问道:“这个东西怎么了?有什么邪门的吗?”在他印象中,好像蓖麻树也不是榆树、槐树等一类的“鬼树”,也不是什么阴木类的树木或者植物。
王瘸子不解地盯着朱有为:“有为兄弟,活这么大的年纪,蓖麻籽有毒,这事你不知道?”
因为上个月两声“哀号”的事,他近期对阴阳学说比较看重,什么事都要往阴阳方面靠一靠,所以有时就显得木讷了些。至于说蓖麻有毒,他岂能不知,只不过是没有往这方面想罢了。
听王瘸子一说,朱有为赶紧拉着他往回走。朱有为把王瘸子拉回阿黄边上,用手指了指。只见在阿黄旁边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株折断地蓖麻树,带着9个指状开裂的蓖麻叶子底下覆盖着几粒尚未成熟的蓖麻籽,其中有几粒己经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胚乳,上面有齿痕,像是被什么咬过。
看到这一幕,王瘸子断定道:“是的,没错。你家的老狗肯定是吃了蓖麻籽中毒所致的。”他指着一粒裂开的蓖麻籽,“你看,这是被狗啃咬的痕迹。”
接着,王瘸子蹲下来,指着阿黄的嘴角:“这是蓖麻中毒后的呕吐物。”接着翻动着阿黄,指着寻一摊“血水”说道:“这是老狗的腹泻物,因为中毒而排出的血液和黏液,气味腥臭。这些都是蓖麻中毒的症状。”
谜底解开了,是贪吃的阿黄误食了蓖麻。这使得他刚才的恐惧减退了不少。昨天的那个大脚印和阿黄的中毒,使得他一开始还真以为是有人寻仇。想到这里,他嘴角泛出一丝令人不解的笑意,他自己也尴尬地摇了摇头心想:想多了,他哪里有什么仇家呢。
想到此,他的恐惧荡然无存,更多是对阿黄的不舍。随即把王瘸子送了回去。
送完王瘸子,朱有为回到家便对工作进行了安排:先将阿黄进行埋葬,接着再把院前的蓖麻树砍掉烧毁。朱有为心里不痛快的布置完这一切,猛然发现墙角剩有半个散发着类似哈喇味的酸臭气息的黄面馒头,突然大为光火地骂道:“你们这些败家玩意儿,这么好的黄面馒头不吃扔到这里,会遭天谴的。”骂完,饭也不吃,扛着锄头气呼呼地去了田里。
家里人被朱有为一顿乱骂,也不敢还嘴,只是心里犯起了嘀咕:“家里从来也没做过黄面馒头啊,哪里又会把黄面馒头这么好的东西扔掉呢?”
大家虽然满是疑惑,但是怕朱有为回来发火,只能按照他的布置立即行动起来,埋狗的埋狗,砍树的砍树。剩下无所适从的小明和妹妹,在一旁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