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
通讯玉牌挂上了十几个师兄师姐的名印。
天边霞光渐染。
法衣飒沓的修士们御风而起,破开寒殿缭绕的雾气,吹入春深夏至的半天榴宫。
段春衣不断分心去看底下景致,便飞得不是很稳当,偶尔还会掉下来,然后慢慢升上来。
虞侯拎住小师妹的后领,索性拔下发冠竹簪,竹簪凭风生长,他便拉着小师妹坐在竹枝上。
他指着近处殿宇。
“这里是众弟子领取月例的内务楼,说来掌教自从去年继承掌教之位,从未领过月例。春衣,你以后连着他的份也领了,自己用。”
“若是以后要接宗门任务,交付任务领赏金,也是在这里。你瞧,楼前大壁上便是任务清单。”
“师叔师伯们都很忙,平常见不着人,如今半天榴宫内,多数事是由我做主。”
虞侯折下竹枝上一片玉叶,在唇边吹了吹,弯眸看向段春衣,“不论你是活吃了鱼,还是活吃了师兄,大师兄都能替你摆平。”
段春衣连忙婉拒:“这不会的!”
“真不会吗?”
段春衣突然抬起头,看到几只凑过来的耳朵。
她:“……”怎么不像入了合欢宗,像是入了八卦宗。
虞侯搭上她的肩,将她仰起的脑袋揉下来,道:“他们没什么好看的,小师妹继续听大师兄为你介绍宗门。”
他道:“小师妹从前只在凡俗生活,怕是不知道,修真界险恶无比,人心隔肚皮,你要学会警惕他人。”
段春衣赞同点头。
他又柔情似水:“但大师兄不一样,大师兄可以将心掏出来给你,你不必警惕大师兄。”
段春衣:“师兄,您真的不是修合欢道的吗?”
虞侯:“嗯?”
段春衣:“大师兄,您不仅在剑道上天赋卓绝,想必若修合欢道,也能如鱼得水。”
虞侯歪歪头。
段春衣忽然一指:“大师兄,好大的鸟!”
闲闲负手的师兄师姐们也跟着看过去。
他们不知意会了什么。
下一刻,这群仙风道骨,御风踏云的修士,活捉住了那只大鸟,绑在了段春衣身旁的竹枝上,“晚上给小师妹炖汤喝。”
段春衣张开怀抱,抱住了大鸟啾啾的嘴,“好长的脖子,师姐师兄们吃过鸭脖吗?”
众人摇头。
段春衣美滋滋,又提出请客邀请。
众人欣然同意。
于是又顺路,逮了几只更大的鸟。
几只鸟在竹枝上狂叫,乱啄。
身后的师兄师姐们,一人握住一张鸟嘴。
竹枝上己经没有虞侯的容身之处,他蹲在一只鸟的背上,握住一只朝小师妹伸过去的鸟嘴。
段春衣左右为鸟,飞羽振翅声中,还得竖起耳朵听大师兄介绍下方的地图。
她认真学习。
等到半天榴宫旅游路线结束,段春衣抱着一捧石榴,才想起,“师兄师姐们,都还没有辟谷吗?”
她以为修真者都会辟谷的,而且大家的境界看起来都很高的样子。
“偶尔辟一辟,偶尔吃一吃,不碍事的。”
万岁师姐道:“我等修的是逍遥道与合欢道,随心任性。口舌之欲也合我等道法!”
段春衣开了眼界,好灵活的道法。
极寒大殿那边没有柴火。
最后大家找了片湖,在湖边堆砌灶台与篝火。
一群仙风道骨的美人,卷起衣袖,抡起屠刀,拔毛杀鸟,切果榨汁。
修真界的物产不能用常理形容,段春衣在这个榴花开放的季节,不仅摘到了许多的红石榴,还摘了许多野桃、柿子与枇杷。
华崇师兄下水,拎了一大串鱼上来,他还用他的法衣,兜了满满的水和鱼苗,“待会放进小师妹的鱼塘,下一次在小师妹那里再烤鱼吃。”
段春衣又有新的困惑,继续咨询身旁剥石榴的大师兄:
“若说吃修士血的是邪修,那么吃修士血长大的鱼,被我吃掉了,我是邪修吗?”
虞侯想了想,“这是很好的问题。”
虞侯道:“下次你用这个问题,去问你师尊。”
段春衣这就懂了。
在修真界,首接作恶多端是不行的。
但若别人作恶多端,她间接受益,就不能随便定义她的属性了。
段春衣讲这种现象称之为,修真界版,薛定谔的邪修。
虞侯徐徐道:“小师妹,在这个世上,只要强者愿意包庇你,即便你屠城灭族,歹毒至极,也是正派修士。”
晶莹的石榴汁水沾在男子修长白皙的指节,他甩了甩手,眼眸微眯,“你以为那些正义凛然的修士,谁未杀生?谁的手里没沾过血?问心境之所以艰难,便因人心幽微,人人心中有怯。”
“杀生?”
段春衣忧心忡忡:“那我从前杀过鸡,踩死许多菜虫,还给野狗的食儿抢了,把老头脑袋打开花,以后是不是会很难过问心境?”
段春衣一首觉得自己善良正义,但细想之下,干的缺德事也不少。
万一问心境中,成千上万,如山高的菜花虫来寻仇,她不得当场道心破碎?
虞侯:“……”
虞侯:“你将老头打死了?”
段春衣摇头:“那个老头差点将我家老头打死,我去给我家老头报仇,只打了那个老头半死。”
两个菜鸡修士老头,打得你死我活,不分伯仲,一个拎着板砖的黄毛丫头冲出来便是飞来横祸。
段春衣:“不是说修真界万物有灵吗?不是说这个世上有妖修?那有没有虫修?我杀的菜虫可比杀的鸡多多了。”
万岁观南不知何时从小师妹身后冒出来,手中逮着一个师弟探出来的脑袋,摇头感叹:“那就糟糕了,小师妹手腕好生毒辣。”
段春衣花容失色。
她没文化,这群高材生说什么她都会相信的!
孟痣举着烤了一半的鱼,掏出一瓶药:“小师妹,这是杀虫药,每年我都会卖许多给丹修,你下次杀虫用这个,省事儿,能彻底给虫族灭了。”
孟痣安慰小师妹,“那群丹修每天不是炼死灵植,便是炼化兽骨兽血。灭杀灵植上的虫子可凶残了。这个世上不会有草修,虫修的!”
孟痣:“否则第一个定找丹修复仇,小师妹你排不上号的。”
段春衣略略被安慰到了。
罗真将孟痣顶到一边,道:“浅浅造些杀孽不算什么,我等修士除魔卫道,便是一首在造杀孽。但功过于过,天道在上,不会有事的。”
罗真道:“小师妹与其担心虫子或鸡,会来问心境找你复仇,不如先为师姐们担心担心。”
段春衣极大被安慰了,便问:“担心师姐们什么?”
“这群雀鸟是东扇长老养的,她去御兽宗做客了,等她回来,我们怕是有难。”
段春衣吃惊:“不是野鸟吗?”
孟痣摆摆手,“野鸟哪有家鸟好逮?野物很机灵的。”
“东扇长老养的鸟鸟兽兽,都比较笨,大家都说她是被御兽宗的人骗了,花大笔灵石买的都是劣等兽蛋。”
“那好倒霉。”段春衣同情,她也不会挑小鸡,养十只能死一半,最后每年挑鸡崽都要打滚让卖鸡的大娘不要骗她。
“东扇长老凶得要命!我们修合欢道,每次为了和双修搭子一拍两散,都得绞尽脑汁,而东扇长老只用骂一顿,她的搭子就会屁滚尿流了。”
“不仅骂人厉害,长老揍人也很疼……”
“东扇长老是刑堂长老,罗真师妹,届时你站在第一个。”
师兄师姐们聊着聊着,便开始甩锅。
甩着甩着,扭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