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几乎没有犹豫，仰头将那滴滚烫的金色液珠吞了下去。没有想象中的味道，只有一种……爆裂感。仿佛胸腔里被投进了一颗烧红的炭星，瞬间炸开！火星西溅，点燃了每一根沉寂的神经，烧尽了盘踞在骨髓深处的怯懦寒冰。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从脚底首冲头顶。他挺首了总是习惯性微驼的脊背，眼神锐利如刀，大步流星地走向广告公司那座光鲜亮丽的玻璃幕墙大厦。他甚至能在拥挤的电梯里，对着有些紧张的HR露出一个从容（甚至略带挑衅）的微笑，开了个让周围人侧目的玩笑。
终面会议室内，当创意总监用审视的目光扫过他时，林默感到的不是退缩，而是一种近乎亢奋的狩猎冲动。他走到巨大的会议桌前，没有坐下，而是手腕一翻，将那份精心准备的策划案文件夹“啪”地一声，响亮地拍在光滑的桌面上，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他开始阐述，语速流畅，逻辑清晰，每一个观点都像出膛的子弹，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他感受到袖口下的手臂肌肉在微微发烫，仿佛里面真的囚禁着一头渴望狂奔的猎豹。总监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愕，渐渐转为浓厚的兴趣。
然而，当他带着初战告捷的微醺感走出冷气十足的大楼，傍晚的夕阳正用最后的光线，将他疲惫但兴奋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冰冷的人行道上。就在他低头系鞋带的瞬间，目光扫过自己的影子，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血液——他影子的脚踝处，赫然出现了一圈密密麻麻、如同蜈蚣般扭曲的黑色缝合线！像是有人用粗劣的黑线，将一个破碎的布偶娃娃的脚踝强行缝回了身体上。
“滋味如何？这只是‘副作用’的开胃小菜。”那个沙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再次响起。雨衣人不知何时斜倚在街角的阴影里，像一块被丢弃的破布。他手里把玩着一支新的试管，里面装着不断变幻色彩的粘稠液体。“每次交易，都在你的影子上留下一个无法抹去的疤痕。缝补的次数多了……”雨衣人的手指懒洋洋地指向巷子深处一个蹲在垃圾桶旁的男人。那人的影子……不，那己经不能称之为影子，而是一地碎裂的、大小不一的黑色镜片！每一块碎片都在地上诡异地、独立地蠕动着，挣扎着，仿佛拥有各自的生命。“看见老陈了吗？上个月他急需用钱，卖了‘共情力’。现在？呵，他看自己老婆的眼神，就像看一件会发声的旧家具。”
林默脸色煞白，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影子的脚踝。明明只是触摸空气，指尖却传来一阵清晰的、针扎般的刺痛！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再犹豫，几乎是踉跄地跟着雨衣人，拐进那条散发着下水道和劣质荧光漆混合气味的更深、更暗的巷子。墙壁上，那种诡异的荧光眼睛越来越多，瞳孔里的符号千奇百怪——美元、音符、沙漏、甚至扭曲的笑脸……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最终汇聚在巷子尽头一堵死墙前。雨衣人伸出手指，在墙上某个特定的眼睛瞳孔处轻轻一点。墙面无声地波动起来，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扭曲、旋转，最终形成一扇完全由流动的、浓稠如墨的影子构成的旋转门。
门后的景象让林默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个巨大的、仿佛天然溶洞般的地下空间，穹顶高悬，无数散发着幽绿、惨白、暗红光芒的荧光苔藓如同星辰般点缀其上。空气冰冷而浑浊，弥漫着尘土、臭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血液的甜腥气味。这里就是影子市场！
目之所及，是无数简陋或怪诞的摊位。摊位上没有寻常商品，只有一排排、一列列闪烁着各色微光的玻璃试管和奇形怪状的容器。里面盛放着“特质”：流动的黄金液体（勇气）、飘忽不定的银色雾气（灵感）、凝固如墨的胶质（谎言）、甚至是一团跳跃的蓝色火苗（愤怒）……穿着各式各样、但无一例外都带着宽大兜帽黑袍的交易者们，如同游荡的幽灵，彼此间很少交谈。他们的交易方式诡异而沉默——双方靠近，伸出自己的影子，让影子的一部分相互触碰、缠绕、甚至撕咬。每一次影子接触，都会发出细碎的、如同玻璃碎裂或电流爆鸣的噼啪声，伴随着影子形态的短暂扭曲和微光闪烁。
“看见中央那个高台了吗？”雨衣人用下巴示意市场最深处，“那就是‘缝合师’，市场的管理者，秩序的维护者……或者说，疤痕的制造者。”高台上，一个身形高大、全身笼罩在华丽黑袍中、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纯金色面具的人，正专注地“工作”着。他（或她？）手中没有针线，只有一根细长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银针。针尖牵引着比夜色更浓稠的“影线”，正在一幅巨大无匹、仿佛从穹顶垂落的影子幕布上进行着“刺绣”。每一针落下，幕布上那些巨大狰狞的裂痕就被强行缝合，但留下的疤痕却扭曲如蜈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规则简单得像刀锋。”雨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只能交易你自己影子里的东西，不能强夺他人的。这是铁律，违者……下场比老陈还惨。但代价嘛……”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摊位。一个戴着眼镜、面色苍白的少年，正颤抖着将自己的影子手臂按在一块黑色的石板上。摊主——一个脸上布满缝合线般皱纹的老太婆——正用一个尖锐的吸管刺入少年的影子。一股淡蓝色的、仿佛凝结着冰晶的液体（学霸的记忆力）被缓缓抽出，注入一支试管。而与此同时，少年的影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矮小下去，他额前的发丝，也在幽光下迅速褪去黑色，染上刺眼的灰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