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深处,烤山芋焦甜的香气在潮湿的空气里丝丝缕缕地飘荡。掌心的茶针持续发烫,如同一个精准的罗盘,引导着林默停在一扇挂着“陈记修表”斑驳木牌的门前。推门而入,满墙挂钟的滴答声汇成一片时间的河流。角落里,一位白发萧疏的老人蜷坐在褪色的藤椅上,正对着一块老旧的女式腕表出神,浑浊的眼神里盛满了时光的尘埃。就在此刻,林默掌中的茶针竟嗡鸣一声,脱手飞出,“叮”地轻响,稳稳钉在老人手边的木制窗台上。针尖不偏不倚,正指向窗缝里夹着的一片毫不起眼的枯叶——那叶片边缘微微蜷曲,竟泛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粉红色光泽,叶脉间,如同水波般浮沉着模糊却生动的老照片影像。
“这是……”林默屏住呼吸,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片奇异的叶子。
瞬间,时空转换!他仿佛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卷入了一段陌生的记忆洪流。那是一个阳光灿烂得晃眼的午后,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蓬松的棉花糖,像只快乐的小鸟蹦跳着向前跑。身后,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的男人,脸上洋溢着宠溺的笑容,紧紧追随着她。男人手腕上,一块样式精巧的女式腕表,在金色的阳光里折射出温暖的光晕。“阿爷,等我长大了,给你买金表!”小姑娘脆生生的笑声像银铃般洒落。画面骤然切换,惨白的医院病房,消毒水气味刺鼻。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艰难地将那块腕表塞进老人颤抖的手中,声音微弱却清晰:“修不好……就算了,别……别累着自个儿……”
“陈师傅,”林默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声音干涩,“您……您夫人是不是……总喜欢在表带内侧,悄悄藏一颗水果糖?” 老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灼人的光芒:“你……你怎么知道?她走后,这表就再也不走了……可我总觉得……总觉得……” 后面的话哽在喉间,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林默没有解释,他默默拿起老人桌上的修表工具。那些从未学习过的、精密的拆卸、校准、组装手法,竟如同早己刻入骨髓般自然而然地在他指尖流淌。当最后一颗微小的齿轮归位,表盘上的指针重新开始“滴答”轻唱时,窗台上那片粉色的叶子骤然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温柔地融入他的掌心。与此同时,一段被彻底尘封的记忆碎片,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事故后的废墟里,在冰冷的瓦砾和扭曲的钢筋间,他曾捡到过一块一模一样的、沾满灰尘的腕表!然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像扔掉烫手山芋般,将它丢进了最近的垃圾桶……
“年轻人,”老人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将那枚重新焕发生机的腕表推了过来,眼中噙着泪光,“这表……送你了。”
林默心头一热,却坚定地摇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在旧货市场淘来的、带着体温的银壳怀表,轻轻放在老人掌心:“我用这个换。您戴着……暖和些。” 怀表沉甸甸的质感传递着无声的慰藉。离开这间充满时光回响的小铺时,林默感到自己胸口那块因剥离而空洞的地方,似乎被某种温暖而坚实的东西,悄然填补上了一角。掌心的茶针再次灼热起来,这一次,它坚定地指向了灯火璀璨的滨江大道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