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野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轰然冲上他的头顶,烧得他双眼瞬间赤红。
怀里的人依旧颤抖不止,仿佛下一秒就要痉挛着昏厥过去。
“乖宝宝,不怕,我去把他赶走,他进不来的,我在呢。”
陆今野的声音又急又痛,轻轻拍抚着江挽的背,像哄着一个被噩梦魇住的孩子。
他将江挽小心地用毯子裹好,用嘴唇蹭了蹭江挽柔软的发顶,留下一个轻柔的吻。
做好这一切再起身时,他眼中的温柔立刻消失殆尽,赤红的眼睛如同噬人的野兽,迈着重重的步子朝门外走去。
陆今野几步冲到门边,猛地拉开厚重的木门。
陆宴淮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目光越过暴怒的陆今野,死死锁定在那个蜷缩在沙发里、抖得不成样子的人影身上。
“你怎么还有脸找来这里?”陆今野咬牙切齿,眼睛里似乎能冒出火光,“他己经为你死过一次了,你到底还想要怎么样?”
“我要把人带走。”
陆宴淮站在门外,高大瘦削的身影几乎被身后翻卷的风雪吞噬。
陆今野的脊背瞬间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他猛地向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堵在门口,将身后沙发角落里那个剧烈颤抖的身影彻底挡住。
“滚出去,别逼我动手。”
“阿野,你跟沈知微勾结的那些破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知道我对你下不了狠手。”
陆宴淮面色阴沉地打断他,声音字字清晰, “但我今天,必须把他带走。”
陆今野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门外那个依旧散发着骇人压迫感的男人。
积压了几个月的愤怒、后怕,还有对江挽刻骨的心疼,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几乎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你不配,你这辈子都别想再靠近他一步!!!”
陆宴淮却低哑地笑了一声。
他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曾睥睨众生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目光穿透陆今野肩膀的缝隙,执拗地笼罩在沙发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江挽抖得更厉害了。
他把自己深深埋进毯子里,只露出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地滚落下来,沾湿了苍白的脸颊和盖在身上的毯子。
那眼神里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陆宴淮站在风雪里,清晰地看到了江挽眼中那刻骨的恐惧,看到了他崩溃的颤抖和眼泪。
一股前所未有的尖锐的痛楚席卷了他,比身上任何一道伤口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陆宴淮挺首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记忆的碎片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地下室里惊恐蜷缩的身影,皮带落下时绝望的呜咽,被强行灌药时涣散的瞳孔,还有甲板上坠入冰冷海水前最后那惊鸿一瞥的恐惧。
过去的陆宴淮只会愉悦地欣赏着江挽痛苦的眼泪,欣赏着自己留在江挽身上的每一道痕迹,喜欢看到他被自己一寸一寸剥掉自尊的样子。
陆宴淮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只是几滴眼泪就能让他感受到痛彻心扉。
那眼泪似乎穿透了玻璃和风雪,狠狠砸在陆宴淮的心上。
陆宴淮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曾经被他视为所有物、可以肆意掠夺和掌控的少年,如今竟真的成了他心底最碰不得的软肋。
陆宴淮在原地静默了很久,终于,他哑着嗓子开了口:
“挽挽,跟我走,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只要你听话,只要你乖,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你,我会好好待你。”
这是陆宴淮自认为人生中第一次用如此柔软又如此卑微的语气讲话。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沙发角落那团裹在毯子里的身影猛地一缩,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
江挽拼命地往后缩,身体几乎要嵌进沙发坚硬的靠背里,他单薄的脊背弓起,剧烈地颤抖。
毯子滑落大半,露出他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盛满惊恐的漂亮眼睛。
泪水汹涌而出,瞬间糊满了整张小脸,他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喉咙里溢出混乱破碎的呜咽:“不,不要,不要过来……”
那是一个极度恐惧又极度抗拒的姿态。
仿佛只要陆宴淮再靠近一步,江挽就会被活活吓死。
陆宴淮怔愣在原地,胸腔里一颗心疼到近乎碎裂。
他所有的力气、所有支撑着他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疯狂执念,在看到江挽此刻崩溃的恐惧里,几乎快要被彻底碾碎。
陆宴淮清晰地看到,当自己望向江挽时,他眼中骤然加深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冻住的惊悸。
陆宴淮张了张嘴,然而那些准备好的、带着强硬的威胁的话语,全都哽在了喉头,变成一种灼烧五脏六腑的苦涩。
风雪更大,卷着冰冷的雪粒抽打在陆宴淮脸上,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眼睁睁地看着陆今野飞快转身,冲回江挽身边将那个颤抖不止的少年紧紧搂在怀里,搂得那么紧,手掌一下又一下在后背轻抚着。
而江挽蜷缩在陆今野高大的背影庇护下,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死死抓着陆今野的衣角,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指节用力到泛白。
陆今野的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覆盖在江挽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上。
他的手指收拢,将那只冰冷颤抖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陆宴淮几乎要将牙齿生生咬碎,他双眼猩红,死死盯着那个被陆今野圈在怀里的身影。
如果是以前的陆宴淮,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把那个小东西夺到自己怀里,无视他的颤抖与挣扎,狠狠堵住他的嘴巴,就算是绑也要将人绑走。
曾经的他一定会这样做,也完全有能力这样做。
但现在的陆宴淮,无论是在看到从江挽眼里流出来的泪水,还是看到江挽对自己的抗拒与恐惧时,都体会到了痛彻心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曾带给江挽的,只有冰冷的锁链、窒息的黑暗和无尽的恐惧。
而此刻,能给江挽安全感和一丝平静的,竟然是陆今野那堵挡在身前的身躯,是那只传递着体温、紧紧握住他的手。
可陆宴淮做不到放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
陆宴淮眼睛里的阴鸷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