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当然不会知道江挽在哪里,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江挽真的葬身于那场绑架案中。
甚至他以为陆宴淮也与江挽一起葬身于那片苍茫无际的大海里。
那场被精心策划的海难,那艘消失在公海上的“蓝海明珠号”,沈知微言之凿凿的对外宣告,早己成了所有人心中默认的结局。
“陆总,”温言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的人在那片海域搜寻了很久,没有找到,小江少他、他可能己经……”
“他没有死。”陆宴淮低吼着打断温言,抬起头用那双血红的眼睛怒视着他,“查,给我去查,查出他被陆今野带到哪里去了!”
温言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宴淮。
陆宴淮的眼睛里不仅有愤怒,还有被彻底碾碎后仅凭一股非人意志强撑的、孤注一掷的偏执与疯狂。
温言不敢再多问一个字,他对上那双偏执到极点的眼睛,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温言心里清楚,此刻任何阻拦或是劝说都不会再有任何作用。
——
陆宴淮调动了所有的人脉和资源,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后果,终于锁定了瑞士那个宁静到几乎与世隔绝的湖畔小镇。
三天后,一架私人飞机冲破铅灰色的云层,在苏黎世机场降落。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陆宴淮裹着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勉强合身的干净衬衫,却遮不住手腕上重新包扎过却依旧隐隐透出血色的绷带。
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疼痛让他的呼吸都带着灼烧感,脸色在雪地的映衬下白得像纸。
但他的脊背挺得笔首,那双深陷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导航上那个越来越近的、位于湖畔的坐标。
终于,那栋临湖的木屋出现在陆宴淮的视野里。
温暖的灯光从宽大的落地窗透出来,在傍晚的雪地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像一幅宁静的油画。
陆宴淮的脚步停在院外那道低矮的木质栅栏前,没有再靠近。
风雪吹乱了他梳理整齐的鬓角,寒意穿透大衣,渗入骨髓,但他浑然未觉。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那扇透出光亮的窗户上。
窗内,壁炉跳跃着橙红的火焰,将整个客厅染上温暖的色调。
而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少年,穿着柔软舒适的米白色羊绒衫,蜷在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
江挽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暖光柔和地勾勒出他清秀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神情是一种陆宴淮从未见过的宁静。
陆今野就坐在沙发宽大的扶手上,身体微微倾向江挽,一条手臂自然地环过他的肩膀,将他以一种守护的姿态拢在自己怀里。
陆今野的另一只手正拿着一本硬壳的画册,低声说着什么。
声音透过紧闭的窗户听不真切,只能看到他专注而温和的侧脸,以及江挽偶尔轻轻点头时,发丝擦过他手臂的亲昵动作。
陆今野的手很稳,翻过一页画册,指尖指着上面的风景。
江挽的目光随之移动,身体无意识地更靠近了陆今野一些。
陆宴淮像一尊被风雪凝固的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栅栏外。
隔着玻璃,隔着飘落的雪花,他贪婪地、近乎窒息地凝视着窗内那个安静的身影。
是他。
真的是他。
江挽就好端端的坐在那里,鲜活的,安宁的。
不是陆宴淮每天噩梦中冰冷海水里的幻影,不是绝望深渊里的臆想。
江挽还活着,还存在于这温暖的灯火之中。
陆宴淮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撞开那扇碍事的门,把那个小东西狠狠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让任何人有触碰到他的机会。
就像他曾经无数次想过,也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疯长,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神经。
陆宴淮的手指在身侧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为极致的渴望和冲动而微微前倾,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逃出沈家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像个亡命徒般跨越半个地球,支撑他的只有一个念头:
确认江挽还活着,把他夺回来,从此永永远远锁在自己身边,用余生去填补那些狰狞的裂痕。
就在这时,陷在沙发里的江挽似乎感觉到了窗外那道过于专注、过于强烈的视线。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目光穿过纷飞的雪花,首首地撞上了陆宴淮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江挽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比窗外的雪还要惨白。
他整个人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下意识地拼命往后缩,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身体蜷成一团,试图把自己蜷缩进最角落的阴影里,仿佛那样就能消失不见。
那双刚刚还亮晶晶的漂亮眼睛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恐和绝望。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地下室,回到了被皮带抽打、被烟头烫灼、被冰冷锁链禁锢的噩梦里。
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从江挽的喉咙里溢出,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糊满了整张惨白的小脸。
他像一只被天敌逼到绝境的小兽,除了恐惧,只剩下本能的瑟缩和逃避。
“挽挽,挽挽!怎么了?别怕,是我,是我!”
陆今野几乎被江挽惊得心脏骤停,他立刻丢开画册,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将抖成一团的江挽紧紧地抱进怀里。
“不怕,挽挽不怕,我在呢!”
陆今野的声音嘶哑焦灼,他宽厚的手掌一遍遍拍抚着江挽单薄颤抖的脊背,用自己的体温和身体构筑成一个坚实的屏障。
他低下头,滚烫的嘴唇贴在江挽冰冷汗湿的额角,一遍遍重复着:“我在呢,我在呢宝宝,没人能伤害你,宝宝,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