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走进书房,看着一地狼籍先是愣了会儿神。
他作为特助在陆宴淮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陆宴淮情绪如此失控的模样。
陆宴淮的喜好温言比谁都清楚。
曾经陆宴淮也看上过几个不愿意做床上那种事的漂亮小男孩。
但那些无权无势的孩子大多数在权衡利弊之后都会选择爬上陆宴淮的床,借此获得优越的资源从而一步登天。
再不愿意爬床的陆宴淮自然也不会强求,毕竟他身边永远是不缺床伴的。
但像现在这样,把一个不愿屈服于自己的漂亮小孩强硬地关在地下室里,怎么看也不像是明事理的陆宴淮能做出来的事情。
甚至为了这个小孩,陆家兄弟二人大打出手。
在陆今野把人抢走后陆宴淮发泄一般地把书房里几乎所有东西全给砸了一通。
这一切在温言看来简首就像是一场梦。
温言小心翼翼绕过满地碎瓷片,在距离办公桌三米处停了下来。
头顶的水晶吊灯被一地红酒渍染成暗红色。
斑驳光影里,温言屏息立在那里,腕表秒针划过表盘的声响被满室死寂无限放大。
他看见陆宴淮背对着自己站在落地窗前,原本总是妥帖的西装裤脚此时沾着干涸的红酒渍,像是凝固的血迹。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暗河,蜿蜒着漫过散落满地的碎瓷片。
温言的喉结艰难地滚了滚,但还没等他出声,就看到陆宴淮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衣领,走出了书房。
好像是在一瞬间就恢复了不怒自威的上位者姿态。
陆宴淮在当天下午就回到了公司,这实在是出乎温言的意料。
温言明明眼睁睁看着陆宴淮在上一秒把别墅的书房砸成了一片狼藉。
可陆宴淮像是在一瞬间就收拾好了心情,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可温言很快就发现当这事没发生过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陆宴淮在下午开会时发了好大的一通怒火,整个会议室乃至整个公司里面弥漫着人心惶惶的压抑气息。
气压低到堪称恐怖,所有人屏气凝神,正襟危坐,不敢发出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声响。
陆宴淮在发完这通在众人看来莫名其妙的怒火后冷着脸甩上了会议室的门。
众人仍不敢离席,求助似的目光纷纷落到了温言身上。
温言如坐针毡,苦笑着宣布了会议结束,让大家去各忙各的。
而温言自己则在几分钟后被召唤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陆总。”温言小心翼翼迈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给你三天时间,无论用什么办法,把人找回来。”
温言的后背瞬间绷紧,窜起一阵又一阵寒意。
他太熟悉这种阴鸷到极点的表情。
几年前陆宴淮逼老陆总签下股权转让书时,也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冷着脸着手上的玉扳指,用独属于上位者的语气发号施令。
“让陆今野知道,最好让他把人主动给我还回来,如果被我抓到——”
陆宴淮顿了顿,脸上的阴鸷更甚。
“我当然不会对他做什么,但我会让江挽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温言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宴淮当然不会对他的亲弟弟下狠手,但他会对被抓回来的江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温言甚至不敢想象。
那个孩子己经够可怜了。
在被关在地下室里的半个月时间,温言尽管没有全程目睹江挽的遭遇,但从那孩子身上的伤痕,以及别墅里佣人们的只言片语,他也能一点点拼凑出江挽到底是被怎样对待的。
温言也常被喊来处理烂摊子。
他经常会被管家的一个电话就从睡梦中喊醒,然后在深更半夜开着车赶到陆宴淮家里。
他轻车熟路跟着管家冲到地下室,看到瑟缩在角落里的那一小团。
江挽的身上总是伤痕遍布,在他那瓷白的皮肤上显得分外鲜明。
看起来就如同最完美的玉石上增添了一道又一道消失不掉的裂痕。
陆宴淮发泄完怒火摔门就走,只留下温言和管家两个人,在等待周祈桉来的间隙,对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伤痕累累的可怜孩子手足无措。
温言不知道陆宴淮是怎么能狠下心来对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下如此狠手的。
但一想到是陆宴淮做出来的事情,温言又觉得可以理解了。
如果陆宴淮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那他可能也得不到如今这样高的成就。
周祈桉还没到,温言蹙着眉给江挽做了简单的包扎。
江挽己经陷入了昏迷,身子又软又烫,让温言简首都不太敢触碰到他。
好像怕碰一下就会让他彻底碎掉一样。
温言凝视着昏睡的少年,紫红色的伤痕在他白皙的身体上交错,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这次是因为什么?”
温言怔愣半晌,不由将心里想着的问题问出了声。
一旁的管家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在江挽脸上飘忽不定。
“这孩子还是想着跑,跟佣人求助被陆少发现了。”
温言的心脏猛地一颤。
无论过去了多久,温言始终忘不了自己见到江挽的第一眼。
那时温言正坐在车里,远远注视着与陆宴淮并肩行走参观校园的漂亮少年。
江挽漂亮的很惹眼。
他的肤色比雪还要苍白,一缕黑发软塌塌地垂在耳际,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干净利落,睫毛浓密得像是能盛住光。
那双漂亮的眼睛清澈透亮,像是盛满了一池碎星。
最惹眼的是右眼角的那颗泪痣,抬眸时像一颗碎钻落在了精致的白瓷上。
营养不良的江挽站在常年健身的陆宴淮身旁显得身形格外瘦弱。
那体型差以及两人势均力敌的长相让温言一时有些呆滞,竟然默默在心底升腾起一种“他们看起来真的很配”的感觉。
温言微微出汗的手心里攥着的是江挽的档案。
在陆宴淮身旁当特助当了这么久,察言观色是温言最擅长的事情。
陆宴淮的眼睛只是多看了台上的江挽几眼,前脚刚从校长那里把人叫过来陪自己参观校园,后脚温言就很有眼色地把江挽的档案调了出来。
那是一份很简单的档案,只有薄薄一页纸。
短短几行文字便描绘了江挽的十几年人生。
浏览完江挽的档案,温言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对这个少年的担忧之色。
这样的背景,在权势滔天的陆宴淮看来简首不要太好拿捏。
在位高权重、一手遮天的陆总眼里,像江挽一样人微言轻的少年,就像是最渺小的一粒尘埃。
也许在未来的某天,江挽只是没有做到让陆宴淮满意。
也许陆宴淮只是漫不经心地勾一勾手指,江挽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时,温言在心里感到深深的恐惧。
替这个即将羊入虎口的漂亮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