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渐歇，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许瑶瑶望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陆千禾，他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刘海此刻软塌塌地搭在额前，像个脆弱的大男孩。
“医生说再晚送来半小时就……”秦峰红着眼睛说不下去，拳头攥得发白。他最后还是报了警，苏锦茉此时应该在警局里。
许瑶瑶拎着水壶往外走，在开水间门口撞见一对母女。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扯着妈妈病号服的衣角：“妈妈什么时候带我去游乐园呀？”
女人戴着毛线帽的额头渗出虚汗，却温柔地蹲下身：“等春天来了，妈妈就带你去。”她抬头看见许瑶瑶，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女人仓皇别过脸去。
许瑶瑶突然想起五岁那年，妈妈也是这样摸着她的头说“乖乖等妈妈回来”，然后永远留在了县医院的太平间。后来爸爸出海前也说过同样的话，而她站在村口等成了望父石。
“骗子。”她咬牙切齿地拧开水龙头，滚烫的水溅到手背上都浑然不觉。
天台上，许瑶瑶哆哆嗦嗦点燃从陆千禾外套里摸出的香烟。第一口就呛得她首咳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什么破玩意……”她嫌弃地盯着指间明明灭灭的火星，却突然想起高中时撞见张云开躲在厕所后门抽烟的样子，那个胖乎乎的男生也是这样被呛得满脸通红。
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把烟头摁灭在栏杆上。她用力抹了把脸，眼泪却越擦越多。她狠狠踹了一脚铁栏杆，结果疼得首抽气，脚趾头在拖鞋里蜷缩成一团。
“靠！”她单脚跳着转了个圈，一屁股坐在天台的水泥地上。这下彻底绷不住了，像个被抢走糖果的五岁小孩似的，放声大哭起来。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她干脆用陆千禾的衣服袖子擦了擦，下雨冷她披上了陆千禾的西装外套，反正这混蛋骗了她这么久，用他件衣服算什么！
“张云开你个王八蛋……”她抽抽搭搭地骂着，“减肥成功就了不起啊……装什么高冷男神……”说着说着又想起高中时那个小胖子护着辣条的样子，哭得更凶了。
楼下的护士抬头望了望：“咦，是不是有猫在叫春？”
“好像是有人在哭？”另一个护士不确定地说。
而此时天台上，许瑶瑶己经哭到打嗝，手指头在地上画着圈圈诅咒：“嗝...让你骗我...嗝...明天就...嗝...把沙糖桔的猫屎...嗝...都扔到你家里去...”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许瑶瑶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老爸”两个字吓得她打了个更大的哭嗝。她使劲清了清嗓子才接起来：“喂...爸...”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瑶瑶？又哭过了？”许强浑厚的声音传来，这丫头从小一哭就打嗝，隔着电话线都能听出来。
许瑶瑶慌忙否认：“没...嗝...就是螺蛳粉太辣...”说完就想扇自己，这借口烂得连楼下流浪猫都不信。
“我到宁城了，”许强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来看看你外婆。要一起吗？”
许瑶瑶瞬间汗毛倒竖。老爸来宁城居然不提前说？她脑子里飞快闪过家里那些情侣拖鞋、双人牙刷，还有床头柜上她和陆千禾的合照...
“好...好啊...”她声音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格外刺耳。
许瑶瑶绝望地望着天空，己经开始思考是打断陆千禾的左腿还是右腿比较能平息老爸的怒火……
许瑶瑶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父亲许强正专注地剥着花生，一粒粒的花生仁被他小心喂到外婆嘴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病床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外婆满足地眯起眼睛：“嗯，不错，今年的花生很。”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许瑶瑶悄悄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蹭到外婆身边坐下。
她偷偷瞄了眼父亲，见他神色如常，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外婆，你能吃花生啦？”她顺手接过父亲递来的花生，熟悉的香味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院子里晒花生的日子。
外婆得意地比划着：“医生说可以少量...”
话锋一转，老人叹了口气，“老三媳妇还是老样子，你别往心里去。花生收好了就出来和瑶瑶住吧，你们在宁城不是买了房子吗？”
许瑶瑶嚼花生的动作顿住了。她知道外婆说的是舅妈，那个总怕她抢了表弟戴齐明东西的刻薄女人。
记得小时候，舅妈连她多吃块肉都要阴阳怪气半天，最后还是外公外婆带着她另起炉灶。
许强头也不抬，继续剥着手中的花生：“我不出来。房子是买给她的，等回去我把老房子翻新一下，在家种种地……”
许瑶瑶急得差点被花生呛到，“爸!这房子虽然写我名字，但钱是你出的。你就我一个女儿，不跟我住跟谁住？”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想起家里那些情侣用品，顿时心虚得手指都绞在了一起。
许强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
今天一进门，他就发现原本只有父女俩生活痕迹的家里，突然多出了男人的洗漱用品、拖鞋，甚至床头还摆着合影。
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女大不中留”。
可当他看清女儿红肿的双眼时，脸色骤变：“你刚才是不是哭过？”他猛地站起身，花生撒了一地，“那小子欺负你了是不是？”拳头己经攥得发白。
外婆连忙摆手，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拉住许强青筋暴起的手臂：“强子，先消消气，让孩子把话说清楚。”
许强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她都...”话到一半突然哽住，硬生生把“和男人同居”几个字咽了回去，最后只能重重捶了下膝盖，“我说过女孩子容易吃亏，你怎么就不听爸爸的话！”
他的大嗓门震得病房玻璃嗡嗡作响，连走廊上路过的护士都好奇地探头张望。许瑶瑶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尝到铁锈味才松开。
“今天你就跟我回外婆家。”许强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外婆的花生还没晒干。”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顺手把剥好的花生粒重重拍在床头柜上，几粒花生蹦跳着滚到了地上。
外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轻轻叹了口气，把掉在被子上的花生一粒粒捡起来，在衣角上擦了擦，悄悄塞进了许瑶瑶手里。
老人粗糙的掌心温暖干燥，让许瑶瑶突然想起小时候被舅妈骂哭时，外婆也是这样偷偷给她塞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