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御花园,阳光正好,花木扶疏。
皇后坐在临水的流芳亭中,看着宫人们修剪花枝。
尔晴侍立一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远处明黄色仪仗的影子出现在假山石径的转角时,她眼睫微不可察地一颤。
时机到了。
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趁着皇后专注于亭外一株开得正艳的垂丝海棠,悄然挪到亭子侧后方一丛茂密的湘妃竹旁。
那里,摆放着预备给皇后替换的茶水和几碟精致点心。
她迅速端起一个填漆托盘,上面放着一只温润的白玉盖碗。
皇帝的步辇沿着花径缓缓而来,越来越近。
尔晴深吸一口气,仿佛只是恰好从竹丛后转出,捧着托盘,步履不疾不徐,朝着步辇的方向走去。
她的视线低垂,落在自己裙摆前约莫三步远的地面,姿态恭谨而自然。
就在她与步辇将将擦身而过的瞬间——
“哎哟!”
一声低低的惊呼。
她脚下仿佛被一粒极小的石子绊了一下,身体恰到好处地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地向侧前方倾去。
手中托盘上的白玉盖碗猛地一晃,里面温热的茶水瞬间泼洒出来!
“大胆!”
御前总管太监李玉尖细的呵斥声立刻响起。
步辇停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莽撞”的宫女身上。
尔晴似乎被吓懵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慌忙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身体微微颤抖:
“奴婢该死!奴婢冲撞圣驾!奴婢罪该万死!”
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慌乱,恰到好处。
乾隆坐在步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宫女鸦青色的宫装后领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颈项,在阳光下显得脆弱又可怜。
他并未立刻发怒,只微微蹙了蹙眉。
流芳亭中的富察皇后己被惊动,匆匆起身赶来,一眼便认出跪着的是尔晴,心中一惊,连忙上前行礼:
“皇上息怒!这是臣妾宫里的掌事宫女尔晴,平日里最是稳重知礼,今日想必是……是太过专注侍奉,一时不察,绝非有意冲撞圣驾,还请皇上看在臣妾薄面,宽恕她这一回。”
皇后言辞恳切,带着维护之意。
乾隆的目光从尔晴身上移到皇后脸上,又缓缓移回,看着地上那一小滩洇开的茶渍,以及那个宫女因极度恐惧而微微耸动的单薄肩膀。
他沉默了几息,整个御花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跪伏在地的尔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成败,在此一举。
终于,一个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抬起头来。”
尔晴依言,缓缓抬起脸,却依旧不敢首视天颜,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簌簌颤动。
那张素净的脸上毫无血色,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嘴唇微微抿着,透着一股强自压抑的倔强。
阳光落在她脸上,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更添几分楚楚之态。
乾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这张脸,他依稀在皇后身边见过,是长春宫得力的大宫女。
只是往日印象模糊,今日这惊惶失措、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倒是显出几分不同。
他开口,语气依旧平淡:
“既是皇后身边得力的人,想必不是莽撞之辈。起来吧。”
“谢皇上隆恩!谢皇后娘娘恩典!”
果然是爱屋及乌啊!
尔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垂首肃立一旁,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只是无人看见,在她低垂的眼睫下,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算计,一闪而逝。
第一步,险棋,成了。
至少,这张脸,这个名字,此刻己清晰地印在了这位帝王的眼中。
一场虚惊很快平息。
皇帝并未在御花园久留,宽恕了尔晴后,便起驾往勤政殿处理政务。
皇后安抚了尔晴几句,见她确实吓得不轻,便让她早些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