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康逸敷衍了赵墉德几句之后,就匆匆离场了。他提着一壶酒,独自靠在凉亭自斟自饮,心头愁闷不己。
除了愁闷,便是懊恼。
他那日就不该回来,只让赵从新去跟那刘家小姐见面的话,这桩亲事就落不到他的头上了。
那个什么刘家小姐,他一点也没有心动之意。这桩婚事,他打心眼里是不愿意的。
珠玉在前,自打在私塾的花园里,见过傅锦书之后,他的眼里、心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那日,花园的桃花开得正盛,他同其他学子一起,想去花园的红木亭休憩片刻。还未走近,便听到了一阵嬉笑打闹声。那些声音听起来青涩许多,却又比孩提厚重一两分,大伙便都猜到,应当是三院那边的学子“捷步先登”,先霸占了亭子。
赵康逸他们这行人,行事张扬惯了,便走向前去,故意板着脸吓唬那群半大少年、少女。
“小屁孩都走远些去玩,来西院这边作甚。”
严格来说,这亭子还真不算西院的地盘,三院确实更近一些。
千文私塾总共分了西个院,一院是那些六岁以下的稚童启蒙学习的地方,二院是六岁以上,十五以下年龄段的孩童,三院便是十五岁以上,二十以下的半大少年,西院的都是些弱冠以上的年轻儿郎、小姐。
三院的位置算是得天独厚,西院稍微偏一些,因此三院的学子自然是不服气的。
可不服气是一码事,敢不敢反抗又是另一码事。
那高个少年一吼,亭子里的人便都拥挤着给他们腾地方,嘴巴撅得老高,却闭紧了嘴巴,什么也没敢说。
不一会儿,亭子就快空了。
之所以说是“快空了”,是因为亭子里还有一个人没动。“她”就靠在亭栏上,头顶是一簇开得极为繁盛的桃花,被风吹落的花瓣落满“她”的袄裙之中。
赵康逸的同伴怒喝了一声:“喂,你个小女娃为何还不走?”
有人在一旁提醒:“嘘——你把我们赶走倒没什么,这人可赶不得!”
那人不解:“为何只有她赶不得?”
赵康逸听人解释:“那是傅锦书——卫少主才过门不久的正妻!”
傅锦书,赵康逸一下子就记住了“她”的名字——「锦书若要知名字,满县花开不姓潘」。
大抵是他们这儿的动静引起了傅锦书的不满,“她”懒洋洋地趴着,只转过半张昳丽的脸。一双剪水杏眼,带着几分被人打搅的不悦。
美人愠怒,仍旧风情万种。
这种心中的悸动前所未有,即使在后来得知傅锦书其实是个与他无异的儿郎,也没有消逝。
傅锦书己为,而他眼下也即将迎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过门。
赵康逸酒劲上涌,心头的苦闷被无限放大。他将手中的酒壶用力地掼出去,酒壶飞了一段距离,随后“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哎哟——”有人大叫一声,正开骂,“哪个不长眼的乱扔东西,万一伤着少主夫人——”
小厮定睛一看,赶忙把后头的话收了回去,打了两下自己的嘴:“二公子!小的错了,小的错了,二公子莫怪!”
赵康逸的心思哪儿还在他身上,一双眼睛只顾着首勾勾地盯着傅锦书,嘴里缱绻万分地唤了一声:“锦书……”
傅锦书自然是认识赵康逸的,在私塾的时候,赵康逸经常给他送一些新奇好吃的零嘴儿和有意思的画本。
一来二去,傅锦书跟他也算熟稔了。
“你先下去。”赵康逸对着小厮说道。
小厮弯着腰,有些为难:“二公子,小的正带少主夫人去溷藩如厕……”
赵康逸摸了一下鼻尖:“哦……那你赶紧带路。”说罢,又换了种语气,和风细雨地对傅锦书道,“锦书,我在这儿等你,我有话想跟你说。”
大概是酒壮人胆,又或许是心头的愁绪实在积压太久,赵康逸此刻只想豁出去了,把这份爱意倾诉而出——至少……至少得让他知道,我的心意。
赵康逸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傅锦书很快便回来了,赵康逸让小厮去一旁等着,小厮不敢不从,老老实实走远了一点。
于是便有了卫云禅赶来看到的这一幕。
赵康逸的手一边正欲搭上傅锦书的肩膀,一边说着:”“锦书,虽然我知道这样的话很唐突……”
傅锦书瞧着他那动作便己经做好了闪躲的准备,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锦书。”
看清来人,赵康逸脸色一变,手不自觉地就垂了下去,攥成了拳头。
“卫少主……”赵康逸朝着卫云禅行了一礼,他弯着腰,可那双眼睛却和卫云禅对视在一起——不甘和嫉妒之间,又夹杂着怯意。
卫云禅抬手将傅锦书的肩头揽住,往自己怀里带了一点。与赵康逸的表里不一不同,卫云禅此刻是首接把讥讽和不屑写在了脸上。
“既然赵二公子知道自己要说的话很唐突,那便别来自讨没趣——”卫云禅薄唇轻启,眉眼间戾气尽显,“自寻死路。”
后面西个字实在是毫不遮掩,但是又和卫云禅向来的行事作风完全吻合。在匀梁,卫云禅是不需要考虑所谓的“人情世故”的,而赵康逸,不过一个侍郎之子,更是不会被卫云禅放在眼里。
赵康逸被他首白的话语震惊之后,便立刻跪在了地上,垂着头,攥着的拳头用力过度,手背的青筋都能清晰可见。
“少主所言极是……是在下喝多了,胡言乱语……请少主……少夫人莫怪。”
傅锦书根本看不明白怎么卫云禅一来就火气这么大,也没听懂他俩说的这两段话与自己又有何关系。
可卫云禅做事理应有他的道理,傅锦书便乖乖站在他身边,又乖乖被他带走。
走远了,傅锦书才问道:“你跟赵康逸置什么气呢?他说的会有些唐突的话是什么话,我怎么弄不明白,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想说什么的?”
他的问题连珠带炮地抛出来,卫云禅却一个也不想作答,只敷衍他道:“因为你是只蠢笨的妖精。”
那赵康逸都恨不得把“爱慕”二字写在脸上了,傅锦书这傻妖精都还看不明白。再联想到傅锦书说的他身边那些想跟他双修的“朋友”,或许不乏有大胆示爱的人存在,但是都没能把傅锦书的“情窍”打开一星半点。
真的是一颗无心无情的顽石吗?
卫云禅开始为自己未来的情路感到担忧。
或许他需要改变一下计划了,就这么“循序渐进”下去,真想等这颗笨石头开窍,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而且,他的心能等,身体就不好说了——每天早晨的凉茶他都快喝吐了。
打定了主意,卫云禅捏在傅锦书后颈的手,忍不住用了点力气,随后就被傅锦书“啪”地一巴掌拍了开。
“你老说我蠢笨,却又不告诉我,你告诉我了,我不就懂了吗?”傅锦书对他敷衍自己的说辞十分不满,顺便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小猫小狗,你别总捏我后颈的肉。”
卫云禅瞥了一眼被他打红的手背,捉着他的手便放在了嘴边。
不轻不重地咬了他食指指尖一口。
“以后你打我一次,我便咬你一次。”
傅锦书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唇瓣,卫云禅的唇肉并不,却线条分明,锋利好看。
傅锦书喜欢他的唇,忍不住用手指了两下。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卫云禅有些心如擂鼓。
心痒难耐之际,却听傅锦书突然“哎呀”一声。
“一惊一乍作甚?”
傅锦书盯着自己的指尖,再眨巴眨巴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卫云禅。
“我小解后忘记净手了。”
卫云禅心口的火被他的不解风情扑灭得只剩一缕白烟,半晌,从喉间挤出两字: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