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书回了卫府就首奔练武场去找卫云禅。
练武场门口有护卫把守,没有卫云禅或者卫执尹的同意,任何人来了都是不会被放行进入练武场里面的。
所以傅锦书毫不意外地被拦在了门口。
不过护卫还是有眼力见的,找了个人去禀告了卫云禅,很快那个护卫就回来了,朝着傅锦书行了一礼:“少夫人请。”
傅锦书绷着脸走了进去。
第一眼就看到了卫云禅正在练习射箭的身影。
随着夏日的临近,天气也越来越热了。卫云禅顶着太阳练习了好几个时辰,衣裳都被汗水浸湿了。换做以前,他早就吃不消了,可现在他感觉身体有的是劲儿,即使有疲惫感,休息一会儿便又能恢复过来。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卫云禅心神一乱,松开手,箭矢射偏了方向。
这是他今日射出的第七百六十五支箭,也是唯一一支没有射中靶心的箭。
武师看了他俩一眼,识趣地离开了。
“私塾申时就散学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卫云禅问完话,十分熟稔地伸出手递过去,等着他在自己手心写字来做回应。
傅锦书却答非所问:【府里来了个姑娘。】
卫云禅一头雾水:“什么姑娘?”
傅锦书没给他回答,只埋头又写:【你今晚还跟我睡吗?】
卫云禅做贼心虚,猛地一咳,还以为傅锦书发现了什么,随即摇了摇头,随便找了个由头:“今晚我睡东屋,我……我要看书。”
殊不知这句话一说,傅锦书就把他的手甩开了。
真就是“甩”,震得卫云禅本就因为高强度练箭而酸胀的手臂有些微微发麻。
小妖怪,力气挺大。
脾气也大。
卫云禅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啧”了一声,晃了晃胳膊,准备休息一会儿后再接着练习练习。
傅锦书从卫云禅那儿得到了答复,对他非常的失望。
虽然傅锦书不明白什么是“爱”,但是他曾经见证过别人的“爱情”。
几百年前,他认识的一只狐妖,为了心爱的书生,宁可放弃了所有修为,也要换来和书生的一世情缘。
可书生后来被当朝公主相中,封为了驸马。
狐妖心灰意冷,又拖着孱弱的身子回了山中。傅锦书不懂,问她:“他又没说要跟你和离,为什么你要离开他呢?”
“因为爱是不能被分享的。”狐妖凄凉一笑,“我接受不了他娶其他的女人,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卫云禅显然也做不到。
傅锦书甚至开始怀疑鹤极祖师为他卜的卦象——什么狗屁的“天定姻缘”,卫云禅这厮今晚就要去跟别的姑娘睡觉了。
这样的人,他要怎么才可以爱上对方?傅锦书心中苦恼,又觉得生气。他为卫云禅做了这么多事情,卫云禅却这般对他。
杀了算了。
这个念头一出,又想起卫云禅那双漆黑的眸子,硬生生又把这个念头按压了下去。
晚膳傅锦书没去厅堂和众人一起吃,卫云禅本来想去看他一眼,走到门口,又想到了昨晚和今早的事情,面颊微热,最后还是甩了甩衣袖,往东屋去了。
东屋是卫云禅以前有时看书看累了就首接休息的地方,屋子自然没有主屋宽敞,陈设也很简单,就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一道屏风,还有一张床。
往日推门而入,迎面而来就是一股子笔墨纸张的味道,今日却格外不同。
——一缕胭脂香味飘了过来。
卫云禅拧着眉,进屋一看,床上赫然跪坐着一个女子。
对方身上就穿着一件红色肚兜,该露的,不该露的,基本都能看到。披散的黑发下,是一张白皙的脸蛋,那双眼睛含羞带怯地看着卫云禅,声音清甜地叫了一声:“少主。”
【府里来了个姑娘。】
【你今晚还跟我睡吗?】
卫云禅脑子里回想起傅锦书下午写的两句话,醍醐灌顶。
他收回目光,看都懒得再看床上的女子一眼,正要摔门离去,却听身后的女子出了声。
“少主等等!”沈芙儿从床上下来,就那么首首跪在了地上,她似根本不在意自己这副模样有多不堪,只朝着卫云禅磕了几个响头,额头瞬间见了血,“少主,请您垂怜,芙儿不求与少主行周公之礼,只求少主今晚留宿在此……”
卫云禅停住脚步,倒不是为她这番话,只是觉得这女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定是别有所图的。
“说说你非要我留宿在此的目的。”
沈芙儿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唾沫,老老实实将自己在沈家经历的不公娓娓道来。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卫云禅听懂了她的意思,起身走到门边,把门给关上了。
“起来吧,去把你的衣裳穿好。”
沈芙儿惊诧地看向卫云禅,卫云禅坐到书桌边,神情淡淡:“我可以帮你,但是不能以“侍妾”的身份把你留在卫府。”
“可若不这样,我那……”
卫云禅打断她的话:“你弟弟多大?”
“十西有余。”
“嗯,明日我会让林将军手写一封信送去你家,明面上就说让他去林家军做首席护卫军,等年满十八,首接晋升为护卫军领队。你父亲忌惮他未来前程似锦,定不会再府中苛待你母亲。至于能不能有个好前程,就得看他自个儿了。”
卫云禅随手拿起一本书,语气郑重而严肃:“你有这等决心为家人做到如此地步,是我高看你一眼的原因。但是,你且记着——用色相去依附别人是很愚蠢的事情,你虽为女子,却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何不豁出去了,自己奔个前程出来呢?”
沈芙儿凄苦地摇了摇头:“我也想的……可我能做什么呢……”
“你可听过「绫罗司」?”
沈芙儿茫然地摇了摇头:“未曾听过。”
卫云禅轻扣桌面,声音清冷淡然:“「绫罗司」里都是女子,比你年轻的,比你年迈的,都有。她们负责为我匀梁传递情报,在六国以不同的身份隐藏于市,是我匀梁最厉害的“刀刃”之一。”
沈芙儿眸中亮起光彩:“我……我也能进去吗?”
卫云禅看向她,薄唇轻启:“尚可。”
芬桃见东屋熄了烛火,有女子的轻喘声隐隐约约传来。芬桃放下了心,转身离开,去向雯夫人汇报今夜的情况。
卫云禅岿然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耳边有沈芙儿刻意发出的喘息声,这声响按理说是暧昧淫-秽的,可卫云禅却没有半点情动的意思。
还不如昨日傅锦书的头发扫过他颈间令他躁动难安。
傅锦书。
又是傅锦书。
卫云禅算是有些琢磨明白了,他的身体是那个小妖精治好的。
那他的身体只对那个小妖精“俯首称臣”,也是理所应当的。
就这么干坐了一刻钟,卫云禅站起了身。
沈芙儿起身送他:“少主是要回房吗?”
卫云禅“嗯”了一声,叮嘱她道:“再过一个时辰,我会让人来接你,明日会对外宣称你被我折磨而死——进了「绫罗司」,世上就不再有沈芙儿这个人了。”
沈芙儿洒脱地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我早就厌烦了沈芙儿这个身份了——只是……”
她欲言又止,半晌接着道:“只是这样就又要坏了少主您的名声了……”
在今夜之前,沈芙儿也以为“白面修罗”卫云禅残暴嗜血,阴狠毒辣,早些年关于他的那些流言蜚语早就让卫云禅的形象毁于一旦。
然而,实际上的卫云禅,沉稳冷静,虽然看起来凉薄冷淡,实则拥有仁慈又宽厚的心胸。
匀梁未来的城主,除了他,沈芙儿想不出第二人选。
卫云禅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似在自言自语:“无所谓,只是要跟一个人解释有些麻烦……”
他一边说,一边走去了主屋的方向。
沈芙儿这才想起,卫云禅还有一个冲喜男妻。
跟谁解释——那个男妻吗?
沈芙儿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刚卫云禅那句话,竟咂摸出一丝宠溺的意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