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雅间内洒进日光,紫檀案几上摆着一套白玉杯,酒香西溢。
广平王指尖叩着案几,目光落在掩面而泣的勇毅侯府二太夫人的身上,不耐烦的情绪在她抬头的那一刻瞬间隐藏。
“王爷———这几年我被那萧槿时害得好苦啊!害我足不出户,这醉仙楼变了大样我都认不出来了。”二太夫人手指绞着手帕诉说积压多年的委屈,“还以为他们没在南疆,我家三郎就能继承侯位。谁知道萧槿时一个长在深闺的女子发起了疯,夺我儿侯位。”
她越说越气,好似旧账翻不完了:“那皇帝不是你扶持上位的吗?怎么还真允了!我可是因你嫁侯府做妾的,我堂堂郡主做他妾室本来就够委屈的了。”
十年前,皇帝不过十五岁,十三岁被广平王推上皇位。勇毅侯夫妇及其长子也因他赴南疆平乱。
广平王慢条斯理地饮酒自我陶醉,“她萧槿时活不了多久了。中了南疆毒,九死一生。”
二太夫人娇嗔道:“那不还是有一生吗?”
广平王眼中划过一抹凶狠,“她害我损失权倾天下的机会,怎能让她轻易没了。本王就是要折磨她。”他转而温声道:“待我坐了那个位置,就封你为长公主。忍一忍,你那点儿自由算得了什么?”
萧槿时从未限制过她的出府自由。广平王离了京都后,她更不是萧槿时的对手,总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来二去把自己吓出了病,不敢出府。但暗里仍和一些官眷保持着密切来往。朝中某些官员由侯三爷来负责应酬,这些事萧槿时都知道。
书房窗棂上雕有繁复云纹,光线透着缝隙穿进来。
萧槿时坐在书案前,紧抿的唇角暴露出痛楚难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上的箭伤,但她执笔依旧平稳,朱批落纸,字迹凌厉。
忽然,笔尖一顿,她放下了笔。
她思考着几日后的寒食节宴会要不要去。朝中大臣势力逐渐失了平衡,偏向太后一方,广平王恢复兵权是为了牵制太后。
萧槿时不会武功,又有伤在身,若是广平王对自己用计,怕是防不胜防。可他若真用计,人在家中也避不了祸。
她眸色骤沉,她意识到自己小瞧了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皇帝。
八年前,广平王想要谋反的证据罪证确凿,亦有逼宫之兆。萧槿时看破他的诡计,早做了打算,与几位文武大臣合力谋划才避免此难。
先皇血脉被广平王暗害得只剩他一个皇子,朝中大臣多数是站在皇帝这边的,太后势力被广平王削弱大半,他大可趁机摆脱控制,可他没有。
萧槿时以为皇帝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中,经数次查探得到的只有一个结论———身体康健的孤家寡人。
皇帝表面上什么事都听太后和重臣的,实则他们都反被牵着往前走,每一步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近几个月,刺杀不断,越发频繁,她原先以为是结了几桩案子得罪了官宦,后来得知广平王回京都,又认为是广平王的报复。。。。。。案子是皇帝让她查办的,广平王是皇帝请回来的。。。。。。一种从未有过的烦躁在心头展开缠绕。
“君侯。”
门外传来轻叩,红衣女侍垂首而立。
“进来。”
女侍得到允许后进入书房,“六爷和六夫人回来了。”
萧槿时敛了神色:“告诉他们,再有一砖一瓦破损,自行修缮。”
红衣女侍应声退下。
萧砚声和沈幼清刚踏进自己院子,刘嬷嬷就面带笑容迎上前,脸上的褶子夹着几分慈祥。
“六爷,夫人。君侯命人修缮房屋,还特地吩咐加固了。您们呐,可放心住下。”
刘嬷嬷跟在他们身后比划着小院修得有多漂亮。
“夫人可还满意?”
“不满意。”
刘嬷嬷脸上的笑容立马僵在脸上,她小心地往萧砚声这边挪了挪,“六爷。君侯说,再有一砖一瓦破损,自行修缮。”
几只小虫子飞来,萧砚声摆了摆手驱赶它们,刘嬷嬷看懂他的意思,慌忙退下,不敢多留。
“那个,你。。。。。。”萧砚声转头一看人不见了,“人呢?”
沈幼清坐在门口阶梯上,两手托着脸发呆。萧砚声挨着她坐下,问道:“你要是觉着无聊,我找几个打手陪你练练?”
她眉头一紧,往另一边挪了挪,远离萧砚声。
沈幼清觉着很孤单,没有安全感,情绪无处发泄。她脑海里闪过牢房里林汐的画面,问道:“林汐怎么样了?”
萧砚声两手按在地上,身体后仰:“自那以后,没人敢接她的亲。林家主母忙着给她亲女儿物色郎君,没空找她麻烦。日子应该好过一点儿吧。”
沈幼清“哦”了一声,又问:“她不能出来吗?”
“夫人想得太简单。闺阁女子出了丑是被人人唾弃的,她还活着就是奇迹了。”
“我们大衡律法新设了不少维护女子地位的法令,可鲜有人‘知’。”
沈幼清终于侧眸看向萧砚声,“为何?”
萧砚声眼眸微眯,嘴角噙着雅痞浅笑:“因为涉及到了利益。科举没有限制女子参加,可朝堂之上又有几个女子能稳居官位。”
她盯着萧砚声的脸,慢慢靠近:“萧槿时呀。”沈幼清冲他扬眉,“你姐姐是个厉害人物,我很佩服她。”
她坐首身子,抱臂靠在旁边的柱子上:“话说回来,我还救过你姐姐呢。”
萧砚声惊讶挺首了身子,面向沈幼清:“你没有抗旨嫁给我,不会是为了萧槿时吧?”
沈幼清眼梢微微,“那倒不至于。抗旨是死罪,我不想因这个白白丧命。”
“我来京都前,正巧碰见萧槿时被一群人围着,那些人把自己遮得很严实,就露出一双眼睛。”
“她的侍卫都受了伤,眼看就要命悬一线,我一个飞踢,随便三两下就把他们打趴下了。”
沈幼清说着露出得意的笑,好像在炫耀什么。
萧砚声嘴角抽了抽,“厉害,厉害。”
事实上,沈幼清因大意差点儿受伤,是萧槿时的护卫及时赶到,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