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递给沈幼清一个小巧复杂的机关盒子。她接过来试着打开。
“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来京都了,就转交给你。”这是沈幼清母亲最后的遗言。“圣上赐婚太过突然,当时也是无奈之举。”
“没有允妻书,拜祖礼。妾终归是妾。”沈幼清收好机关盒,悠悠道:“一纸放妻书,把我和母亲的名字都移出沈家族谱。我会配合你。”
她记得外祖母的话,你母亲在知道他变心的那一刻就不爱了。所以沈幼清认为是丞相胁迫她的母亲,才没有自由。
“清儿,沈家是你的倚仗。若是萧家欺负了你,你随时可以回来,这里是你的家。”丞相发自肺腑劝阻道。“我知你不愿,待赐婚这事儿慢慢过去,我向圣上请旨,让你们和离。”
此次圣上赐婚,还有太后的推波助澜,都是萧槿时设计促成。沈幼清在京都名声并不好,姐弟关系只是表面差,丞相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明白沈幼清怎会入了她的眼。
她抬头对丞相讥笑:“自外祖母不在人世后,我就没有家了。”沈幼清起身,轻抚衣袖。“你若真爱那赵氏,就趁早放我和母亲的自由。我带母亲离开京都。”
何为自由?不受束缚控制,随心所欲?这世间真的有自由存在吗?
丞相无奈在心底叹气,儋州虽不繁华,但沈幼清也是在宠溺中滋养长大的,吃食很挑剔。真要离了家没人照顾,是会偷偷抹泪哭泣的。
苏老太太去世后那三年,丞相派人时时关注着沈幼清的动向,她的无助挣扎让丞相心疼难抑。
相府后院花圃,花卉交错,风吹落几片叶子。萧砚声步履闲散地跟在沈大公子的身后,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遍西周。
“花香西溢,添一壶美酒,听一曲红尘,妙哉!妙哉!”萧砚声扬声道。
沈大公子神色平静,从仆人手中取过剪刀,修剪起花枝来:“萧公子家世显赫,家族功勋卓著,可以肆意妄为。”他语气温和,“但我沈家也不是好惹的,若是二妹妹在你那儿受了苦。我绝不轻饶于你。”
“咔嚓——咔嚓——”枯枝嫩叶接连落下。
沈大公子是名武将,羽林卫统领,官居三品。萧砚声无功名傍身,京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不管作为兄长还是旁观者,都看不上他。
萧砚声下意识抿唇讪笑:“妻舅放心。夫人在我这里是如获至宝,怎舍得让她吃苦。”
沈大公子微微点头,又道:“说归说,要落在行动上。”
“是是是。”不管他说什么,萧砚声都连声应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花径上,忽来几声清脆的鸟鸣,顺着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路而行。
“妻舅,我和夫人相处短暂,我想多了解她一些,还望妻舅告知。”萧砚声觉着沈幼清脾气古怪,难以捉摸。他不想事事低她一头,便试着打探她的过去。
“二妹妹自小生活在儋州,京都干燥,刚来时还有排异反应。”
“她最讨厌酒,不要让这种东西出现在她眼前。”
“她喜欢吃虾,但不喜欢蟹,不过蟹腿里的肉可以挑出来给她吃。”
“她喜酸辣,忌口。。。。。。”
这些并不是萧砚声想知道的,但他还是一一记下了。
萧砚声上前与沈大公子并肩齐走,面带微笑:“夫人武功高强,路数奇特,不知夫人的武艺师出哪门啊?”
沈大公子一顿,正色道:“我与二妹妹师从一人。这不能告诉你。”他侧身观了萧砚声两眼,“二妹妹心思单纯,重情重义。你若无心与她同舟共渡,便放她归山林。”
萧砚声正视沈大公子,看着严肃,话里却带着敷衍:“有心。有心。”
他回忆起那晚,沈幼清轻抚着他的头,眼神温柔,好似暖阳笼罩着他。她的忽冷忽热,让萧砚声好奇忍不住探索。
正厅内,丫鬟和小厮布好了菜,站在一旁候着。
丞相坐在主位,执箸夹了一块酸辣鸡丝放在了沈幼清碗中,温声道:“清儿,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话音未落,沈幼清转身就夹给了身旁的萧砚声。
他看着碗里的酸辣鸡丝,不禁微蹙起眉,瞟见他们都在往这边看,立马挂上笑容:“夫人怜爱我。”萧砚声目光落在泛着酸味的肉丝上,唇角抽了抽。
丞相有些担忧地望着萧砚声,小心翼翼地余光偷瞄了眼沈幼清。
赵氏见状,连忙打圆场:“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快吃吧,菜都要凉了。”她碰了碰丞相的手臂,又盛了碗咸汤给女侍,女侍平稳端到对萧砚声身前。
沈三小姐侧眸看他,见他腮帮微绷,强忍酸意,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她用饭期间时不时地扫一眼沈幼清,观察她的神态。
她在心里嘀咕着:二姐姐是不是讨厌姐夫?姐夫除了长得好看些,也没什么特别的。二姐姐瞧不上倒也正常。
嗯,二姐姐初来京都不熟,得找机会带她认识认识别家的公子。要是真有看上的,给她绑过去。
饭桌上陷入沉寂,碗筷碰撞发出叮当声响。用完午膳后,沈幼清和萧砚声没有多留,上了马车朝侯府驶去。
马车里宽敞整洁,飘着淡淡的泽兰香。沈幼清慵懒侧卧,闭目养神。
萧砚声靠坐在对面,一手抵着胃,表情痛苦。那些强咽下的酸辣菜肴在腹中翻搅,让他有苦难言。
一声极轻的笑传人耳中,他不悦地看向沈幼清:“笑什么?”
沈幼清未睁眼,懒懒地开口:“笑你自作自受。明明不喜欢还硬吃。也没人强迫你,你还忍着吞食。”
萧砚声轻哼一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侧躺下来:“你为什么讨厌他们?看上去,对你挺关心照顾的。”
她忽地睁开双眸,吸了一口气,又闭上了双目。
“你也说了,那是‘看上去’。”
“我会想办法尽快和离的,你不必假惺惺装作一副好女婿的模样。”
“那和离之后,你去哪?”
“不知道。天下之大,去哪都行。”
萧砚声没有再问。马车悠悠前行,不觉间就到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