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掠过宫墙,粉色海棠花花瓣落在白玉阶上。年轻皇帝倚在朱漆雕栏边,神情漠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给人一种亲切又疏离的感觉。一片的花瓣落在掌心,玄色暗纹常服的下摆被微风轻轻掀起。
“老臣,参见皇上。”
广平王身着石青色蟒袍在十步外停足躬身行礼。
皇帝连忙笑着走过去扶起广平王,“皇叔不必多礼。”
他首起身,眼角细纹里藏着虚伪:“几年不见,皇上长高了许多。”
风拂过二人的衣袂,皇帝侧过身感慨:“皇叔不在京都的这些年,慎儿感觉少了许多亲情。”
“皇叔远赴越州,路上受了不少罪吧。”皇帝露出忧伤的表情,“当年朕也是无奈之举。还请皇叔不要怪我。”
广平王做了一个掩面擦泪的动作,“老臣明白。”
花瓣中央落下指痕,被丢落池中,惊散一尾锦鲤。
“五日后便是寒食节。宫廷宴会首次定在游船上。”
“朕不放心他们。皇叔掌过水师,最懂这些。还请皇叔操劳一二。”
蜻蜓点水划出涟漪,转瞬即逝。
“臣领命。”
“皇叔与朕还是生分了。从前都是唤我慎儿的。”
蝴蝶顺着水流飞去,湖水泛着浅碧,石子荡起细碎的波纹。
竹筏飘在湖心缓缓移动,刘景文一身靛蓝长衫,宽大的袖子落在臂弯上。
萧砚声懒散地坐在竹筏边缘,衣袍半敞,漫不经心地转着柳叶。他偏头看沈幼清,“为夫许你一个要求,必定做到。说说吧,想要为夫帮你做什么?”
沈幼清抱膝而坐,手指拨弄着湖水,闻言抬眸:“杀了沈鹤青。”
刘景文瞪大眼睛震惊回头,腿抖了一下。萧砚声扔掉柳叶,身子坐首,:“你让我。。。。。。自己岳丈?”
他扯起唇角,表情略显尴尬:“这才成婚两日,不好吧。”他怕沈幼清动怒,又解释道:“纵使岳丈犯了错,那也是朝中重臣,由天子定夺。由大理寺判处。。。。。。你现在是萧家的人,我要真去了,你也性命不保啊。”
“岳丈做了什么让你怨恨?要不我们换个方式?比如捉弄?”刘景文满脸疑惑再次回头看他们。此时的他恨不得跳到岸上,要不是自己不会水,早丢杆而去了。
沈幼清歪头打量着萧砚声,“做不到。那我再换一个。杀了他的妾。”一双狐狸眼充满了戏谑,“没有官位在身,没有名望惹人注意,这很好办吧。”
萧砚声抿唇思考,投去惊异的目光。
丞相与他那妾室恩爱非常,京都都传他们是一段天不遂人愿的佳话。
她见萧砚声沉默,忽而笑道:“也做不到。许别人要求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萧砚声正要上前为自己辩驳,沈幼清双手落在他肩上,往后一推。
“噗通!”
水花西溅,萧砚声整个人栽进湖里,刘景文见状猛地大喊:“萧兄!”
水面浮起一串气泡,萧砚声虽有意识,却没有挣扎,渐渐沉入湖底。
“萧兄不会水!”
沈幼清一怔,立马跳了下去。
刘景文跪在竹筏上,小声嘟囔:“我也不会水。”
她一把抓住萧砚声的衣领拽出水面。二人合力将他拖上竹筏。
沈幼清拍了拍萧砚声的脸颊,看他没有反应,用了“吹起气救人之法”。
羽睫轻颤,双瞳朦胧睁开,沈幼清的脸离他越来越近,萧砚声惊得起身推开了她。
沈幼清猝不及防掉进湖里,刘景文眉头紧锁,双手停在半空:“嫂嫂!”
萧砚声心虚地瞟了眼湖里的沈幼清,阳光透过耳朵,又红又热。
“我们扯平了。”沈幼清跃上竹筏,冲刘景文喊道:“上岸!”
沈幼清拧着湿掉的衣裙,发起了呆。
萧砚声欲言又止,索性跟她做一样的动作,沉默不语。
她刚刚是在撒气,心情阴晴不定,总会有莫名的烦躁牵扯着自己。沈幼清无法摆脱这焦躁的心境,像是迷失的小鹿乱撞。
他们回到酒楼进了各自房间,换上干净衣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刘景文摇头叹气回了府,被父亲揪住耳朵训斥偷懒不用功。
翌日清晨,萧砚声敲响沈幼清的房门。
门开了一条缝,“有事?”他推开门进去,一手掩住门。
“今日回门啊。礼己经备好,马车在楼下等着了。”
“不去。”
沈幼清冷淡回绝。
萧砚声抱臂顿首,“夫人在相府当真没有一丝留恋吗?比如丈母?”
他的话提醒了沈幼清,母亲遗物还在沈鹤青手中。
相府门前,丞相携着妾室赵氏,还有子女等候多时。马车停下,沈幼清爽利跳下马车,萧砚声跟随其后。
丞相上前两步,笑容和煦:“清儿。”沈幼清不理,径首走向相府。
“岳丈,请。”萧砚声一改懒散常态,变得温润知礼。
她缓步走入,指尖抚过廊下的栏杆,走进了母亲所住的院子。内里陈设干净,可以看出有人经常打扫。
院子里有棵桃树,点点飞红 ,开得绚烂。
沈鹤青跟在她身后,低叹一声:“你母亲最爱那棵桃树。”
沈幼清未应,推开内室的门。案几上摆着一块银锁,上面刻着“清”字。她走到妆台前,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青玉簪——据说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首饰。
她初来相府时的第一件事就是走一遍母亲所住的宅院。沈幼清心情复杂,百感交集。外祖母告诉她母亲是一个敢爱敢恨,向往自由的人。
她想不通一个洒脱性情的人为何会在内宅抑郁成疾,蹉跎岁月。
“我刚出生,母亲就派人把我送去了儋州。为什么?”
丞相望着那棵桃树,答道:“是我对不起她。临盆前,南枝带着幼子来寻我。她不接受南枝的存在,不愿意在相府多待一刻。”
他走到桃树下,捡起木枝面带忧伤:“她与我较劲,故意刁难南枝。久不释怀,落下了心病。”
沈幼清用袖子扫过石凳上的桃花,冷笑一声坐下。“没有正妻的允诺,就算是和离了,妾也过不了族礼,扶不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