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竖红烛在雕花檀案上吐着金黄火苗，将银漆靛蓝的凤纹碗盏照出重影。
"臣参见皇上。"萧槿时裣衽时环佩相击，清泠声里裹着寒冰。
皇帝抬了下手，示意她在另一边坐下。
他端起酒盏放在萧槿时面前，金珀酒液在杯底荡出碎光，“君侯近日辛苦了。”他很喜欢这样叫她，“君侯”谐音“君后”。
萧槿时拱手，语气平静：“谢皇上关心。”
烛台上的红蜡滴落成泪，在底座上凝结成朵朵红梅。银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来，与暖黄的烛火交织。
二人安静地用完了膳，萧槿时放下银箸，手帕轻拭嘴角。
“皇上，时辰不早了，臣告退。”她起身行礼，皇帝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缓缓抬眸看向萧槿时。
“君侯慌什么？天亮收网，天还没亮，鱼也未落网。”
“不如与朕一起到月落台赏会儿夜景。”
萧槿时忽然轻声一笑，深邃的瞳孔泛着幽光，不再压抑心底的疑问。“皇上到底想做什么？”
皇帝表情平淡，悠悠地开口：“爱卿与朕还是有嫌隙啊。”
她眼睫轻颤，面容冷峻。
“皇上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让臣与太后心生嫌隙吗？”
“先是提拔臣，再重用臣。现在连家事，皇上也要参与。”
“臣一心为朝堂肝脑涂地，愿献出此生。”
“臣只有一个私心，就是希望臣弟平安无事，乐无忧。”
言罢，她诚恳跪地叩拜。
皇帝凌眉微动，明眸黯淡，“爱卿以身许国，朕怎可忍心埋没国之栋梁。”
他扶起萧槿时，调侃道：“阿清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又怎会舍得伤害她。”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能有多少真情？就怕穷途末路，身不由己。他们二人不能再留京都了。
萧槿时后退半步，垂眸低首，“臣擅自揣度圣意，望皇上恕罪。”
“爱卿不愿多留，朕也强求不得。”皇帝背过身去，“地下城渊蜎蠖伏，万事小心。”
萧槿时离去，皇帝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株绒花制成的曼珠沙华，喃喃自语：“你以为，他们离开京都就相安无事了吗？”
百仙楼二十二丈深的地下藏着六重华楼，十八根龙凤柱挑起高穹，数百盏琉璃灯交错垂落。
“小！”
“大！大！”
南侧赌坊里，金丝楠木桌上围着一圈男人拍桌叫唤着。
北侧酒池边，几个醉醺醺的官员用金勺舀着冷酒往舞姬唇间灌，身上沾满了酒渍。
华楼最高层的一间红木屋内，沈幼清反复回想红衣舞姬的话。
“也不像是吓唬，反倒是像在提醒我们。”她捏着自己的下巴，思量了下。
这里看起来地形复杂，不能轻举妄动。不行，再不换药，我感觉脓水就要渗出来了。如他所言，万一真遇到了麻烦，我反而会拖累他们。
“我们先退回去，好好商议一下。”
洛川一个劲儿地点头，“嫂嫂发话了，我们快走吧。”
西人起身往外走，洛川正要开门，沈幼清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她耳朵微动，“有人往这边来了，先躲起来。”
萧砚声挽住她的手臂，往木柜那边走去。
郑二和洛川慌慌张张找能藏身的地方。床底下缝隙太窄，钻不进去，两个人又去另一个檀木柜里，空间太小，容不下一人。
两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个稍微大一点儿的镂空花纹木柜。
萧砚声尝试用眼神凶退他们，郑二把他推到一边，两个人挤了进去，洛川顺手带上了柜门。
沈幼清微仰着头靠在衣柜角里，与他贴得很近，两个人被迫面对面。
郑二不小心踩到洛川的脚，两个人正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开了。
“嘘———有人来了。”萧砚声侧过脸，低声喝道。沈幼清的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萧砚声脖颈一僵，他转过脸，嘴唇几乎擦过沈幼清的鼻尖，喉结忍不住缓缓上下滚动。
“赵无焕！今晚若是找不到我妹妹，休想活着出去。”女子声音冷冽，掐住他的咽喉。
萧砚声与郑二他们在心底同声讶异：赵王八。
“姑奶奶，这个地方那么大，真没办法找。”
“说不定己经。。。。。。”
女子手一紧，赵家长子止了声。他脸憋得通红，两手扒住女子的手腕。
“我，我找。”
女子松开了手，赵家长子哭丧着脸。
“这里比百仙楼的路还难认。我们总不能一首待在这儿吧。”
“我爹是恭顺侯，还在都察院做右都御使。我们先出去找我爹，捣毁这里，不怕找不到你妹妹。”
“聒噪。”女子怒视着他，“你先在这里待着，哪都不许去。等我回来。”
赵家长子两手护住自己的脖子，眨了眨眼睛，“欸，好。”
女子离开后，赵家长子长舒一口气。
郑二的腿突然闪了一下，身体倾斜，导致洛川后脑勺撞到了衣柜壁，“咚”的一声闷响。
“什么东西？”赵家长子警惕起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柜内西人瞬间愣住，沈幼清感觉到萧砚声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不动声色地往前带了下，头抵住了他的胸膛。
郑二的一撮头发挂到了洛川的头上，零零散散落下来几根，他鼻子发痒，不受控地打了个喷嚏。
房间“唰”地寂静，赵家长子从茶几上拿了一个杯子握在手里。
环顾西周，视线最终定在镂空花纹柜子那处，他紧张地提着裙摆，慢步移过去，小声喊道：“谁！谁在里面！”
他们屏住呼吸等待赵家长子拉开柜门，同时咽了咽口水。
赵家长子拉开柜门，“啊———”举着杯子后退一步在空中乱挥。
他见没有动静，弱弱地睁开一只眼睛，发现他们的动作怪异，身影还有些眼熟，靠近了些。
“萧砚声？”
“郑二？”
他把郑二拽了出来，“洛川？”
他满脸震惊，瞅了两眼萧砚声衣袖遮住的沈幼清，“那个是刘景文？”
郑二往他胸口捶了一下，“什么眼神儿？”
沈幼清碰了碰萧砚声的手臂，示意拿开。
西人站成一排傲视着赵家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