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黄昏，残阳如血，将皇城朱墙染的愈发深沉，引人遐想。
宫门处，繁贵富丽的马车缓缓驶出，车檐西角悬着的银铃随着颠簸发出细碎的声音。
沈幼清与萧砚声端坐在马车内，各怀心事。
她半抬起窗纱，霞光在萧砚声的侧脸上投下一道光影，侧颜线条利落，体态矜贵，神态淡然。
“怎么不见君侯的马车一同出来？”沈幼清终于开口，视线落在窗外渐次渐远的宫墙上。
萧砚声歪斜靠着软垫，“太后有请，她敢不去？”他唇角勾起一抹惯常的笑，妖孽散漫。
她闻言回头看向萧砚声，是她讨厌的感觉。
“你———”
沈幼清欲言又止，心中暗忖：他是不是心情不好？那我还是先不提了。
萧槿时是太后的人，那萧砚声肯定是向着他姐姐的。我该如何开口？不如先从劝他入朝为官开始，科举应是来不及了。学院？国子监？
萧砚声望着沈幼清紧蹙的眉头，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不想再因她多思，决定做回原来的自己。
“停车。”萧砚声忽然扬声，马车应声而止，他掀开车帘，跳了下去，大步流星地走向街边的酒楼，背影潇洒得近乎刻意。
沈幼清没有作任何表情，她的脑袋到现在都还是懵的。
母亲的死，外祖母竟和父亲一起隐瞒她。或许他们都知道真相，只瞒了她一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宁愿被她恨，被她讨厌，也不肯透露半分。她越想越气。。。。。。
头痛愈发剧烈，她选择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安静下来。
“停车！”无法安静。
马车缓慢停下，她跳下马车去找萧砚声。
永宁宫的飞檐在暮色中勾勒出锋利的剪影，萧槿时跟着宫女进了殿内。他们挑起暗紫锦缎垂帘，一股安息香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
“萧大人，请便。”太后着紫褐色凤服倚在罗汉榻上，指尖捻着一串佛珠。
萧槿时敛衣下拜，“微臣参见太后。”
“何须客气。”太后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刃，“老身听闻你们在御花园待了许久。”
萧槿时垂首而立，能感觉到太后身侧的两位嬷嬷正目露狭光死死盯着她。
“回太后，皇上念情，与臣的弟媳叙旧，并无其他。”
太后忽然轻笑，“来人，给萧大人看座。”
她示意宫女端来一碟蜜巢糕，“这是小厨房新制的，快尝尝。”
萧槿时喉咙发紧，谨慎拿了一块儿，咬了一小口，苦味占满味蕾，首冲脑门。
“味道如何？实话实说。”
“特别。”她眼睫轻颤，余味酸苦。“苦。”
“那真是可惜了。吩咐下去，重做。”太后伸手取了一块儿，放在眼前打量着，宫女撤走了糕点。“瞧你紧张的。老身不过是怕你在皇上那儿吃不惯，邀你来品永宁宫新做的小食。”
萧槿时平静地说道：“谢太后挂念。臣觉着永宁宫的蜜巢糕比御花园的午膳要有品得多。”
“你处事果断，才干出挑，皇上器重你是应该的。”太后目光在她剩下的点心上停留片刻，摆了摆手，“出去久了，也要记得回家的路。天色不早了，回吧。”
萧槿时告退之后，猛出冷汗。刚走出永宁宫，就听到不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追来。
“君侯留步！”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拦住了她。“皇上邀君侯用晚膳。”
她深吸一口气，抬步向乾清宫走去。暗处，有双眼睛始终注视着她。
黄昏褪去，夜色己开。
沈幼清不知道萧砚声去了哪，只好碰碰运气，先是去了醉仙楼，人不在，又去了百仙楼。
她向面熟的管事询问萧砚声，管事首接说出了他所在的门号。
雅间里的琴声让她一顿，乱音炸耳，中间夹杂着男子放肆的笑声和酒杯碰撞的脆响。
她定了定神，推门而入。乐娘和舞娘们团坐在一起听着萧砚声和郑二的琴声和鼓乐。
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哄笑。
萧砚声左手悬在琴弦上方，右手握着青玉酒杯，琥珀色酒液微微晃荡。
“嫂，嫂子。”坐在一旁的郑二率先看到了沈幼清，他手臂碰了碰萧砚声，自己识相地退到一旁。
萧砚声看到沈幼清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旋即又挂上轻佻的笑容。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既然来了，那不妨听两曲？”萧砚声随手拨了下琴弦，发出刺耳的铮鸣。
乐娘和舞娘们香帕遮脸，不敢出声。
沈幼清按住了还在震颤的琴弦，冰凉的琴弦陷入指腹，微微发疼。
萧砚声别过脸，“如果是来捣乱的，那我可要请楼卫了。”
“和我一起考功名吧。”她道。
萧砚声低笑出声，手指抚过她按在琴弦上的手背，一触即离。“是你喝多了，还是我喝多了？”
不知是不是酒上了脸的缘故，脸颊两侧微微泛红，耳尖发热。
他向郑二那边走去，“差点儿忘了，你不喝酒。那就是我喝多了。”
他手臂搂住郑二的肩，大笑着拍了两下。
郑二挠了挠鼻子，“嫂子莫要为难他了。反正你们也只是表面夫妻，若是嫌他耽误你的前途，休了他得了。”
萧砚声搭在他肩上的手默默移至他身后，狠狠掐了一下。
郑二吃痛咳了两下，“咳咳———”
沈幼清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郑二，“正好，你也一起。”
“咳咳———”
“咳咳———”
郑二决然起身，被萧砚声又拽了回去。
沈幼清突然俯身，一手撑在他手边的案几上。
她真诚笑道：“这样吧，我们比武。你们输了，就跟我一起进书院。”
郑二立即否决：“不行！这不公平。”
萧砚声偏过头，耳廓通红。
“你倒是说句话啊！”郑二扯了扯他的袖子，“你们夫妻打闹，关我什么事儿啊？”
沈幼清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太过霸道。她收了手，咬住下唇，“要怎样？你们才肯跟我一起考功名？”
郑二半跪在地，“姐姐。姑奶奶。让我读书，不如让我下火海。”
沈幼清惊讶露出喜色，“真的？”
郑二懊悔地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