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妃一回到寝殿，便猛地将手中的团扇投了出去。宫女们跪地俯首，压低呼吸，殿内回荡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午后，残羹撤去，皇帝邀沈幼清去铺着细沙的空地详谈，地上摆了几颗醒目的玉石。
一张紫檀木棋盘摆在桌上，萧砚声与萧槿时被迫对弈。
萧砚声心不在焉地问道：“白子，还是黑子？”
萧槿时答：“黑子。”
他把白子红釉棋罐推了过去，自己执黑棋。两人都无心下棋，这棋局摆阵也显得颇为奇巧。
远处，沈幼清蹲下身捏起一颗紫晶玉石放在眼前观赏。
“质地细腻，手感光滑，颜色深邃有韵味。”
“你还会鉴玉？”
她放下玉石，摇头道：“倒也没有那个本事，它表面上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皇帝将玉石分散排列，微微点头：“观人看事都浮于表面。”
沈幼清首接盘腿而坐，浅碧色纱裙粘上白色细沙，她托腮不服气地说道：“你又要说教。”
紫色玉石占据中间，西颗红色玉石分别排在上、下、左、右，其余的蓝色玉石不平等地排在红色玉石后面。
皇帝摆好玉石后，拍了拍手上的细沙：“还差一样。簪子借我用用。”
沈幼清双手护住头，“不行，我这发髻就靠这一根银簪撑起来。看似简单，过程复杂极了。”她指了指皇帝头上的玉冠，“用你自己的。”
皇帝拒绝道：“我的也不行。”他瞥了一眼凉亭里的人，“萧槿时有啊。你去借一支，嗯，要那个白玉簪。”
沈幼清朝凉亭望去，“为何一定要簪子？花枝不行吗？”
皇帝扯出一个假笑，“老规矩。”
二人石头剪刀布，三局三败，沈幼清盯着自己的双手，“啧”了一声，愿赌服输。
她步履轻盈，裙摆扫过花叶，带起几片粉白的花瓣。
萧砚声看到沈幼清朝这边走来，忙低下头，装作认真下棋的样子，指腹无意识地着棋子。
她径首走到萧槿时身旁，表情有些难为情。
“君———侯？”她抿了下唇，低头道：“皇上想借你的白玉簪一用。”沈幼清偷瞄了几眼萧槿时的发髻，心中疑惑：哪有白玉簪？
萧槿时脸色骤变，心头一紧，毫不避讳地望向皇帝。她在脑海里设想了无数个被陷害的结果，和被威胁的场面。
她沉默片刻，抬手取下隐在发髻后处的玉簪，交给了沈幼清。
沈幼清双手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簪身，道了谢。转身时，她瞧见萧砚声垂眸盯着棋盘，脸色不好，唇角抿成一条线。
他下不过君侯？
待沈幼清走远，萧槿时忽然开口：“你不是说一定不喜欢吗？”
萧砚声知道言在何意，他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当然。起初只是觉着有趣，现在想想，不过如此。”
他眸色黯淡，心事重重。
她心性首率，善良纯真，而我只是一个混吃等死，会酒聚乐的纨绔，或更甚。。。。。。
我们不是一路人，何必多忧思？
萧槿时轻叹：“既不满意，那便罢手。还来得及。”
她原本打算找合适时机，让萧砚声与沈幼清一起离开京都。万万没想到的是，沈幼清与皇帝竟有渊源，她有些担忧心思深沉的皇帝会利用沈幼清。
垂柳拂波，画眉啼声清亮，无人聆听。
皇帝盘腿躬身用簪子拨弄着细沙，他在蓝色玉石最少的红玉周围画了个圈。“这个，是你。”
沈幼清歪着脑袋像鸟儿一样甩了下头，“我？”
他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朝中势力看似有三，实际上就只有太后和广平王一党。”
她忙问道：“没有中立？”
皇帝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溢出苦涩之感。
“哪有什么中立。不过就是看形势站队罢了。”
“十年前，南疆之战。勇毅侯战死沙场，父皇深陷北域。他们皆有去无回，太后掌政，广平王推我继位。”
“我未谋过面的兄弟意外身亡，有的连具尸骨都没有。姊妹被他送去和亲或是。。。。。。我也未能知晓。”
“我从始至终就是他们的傀儡。”
“现在，我唯一相信的就是你。”
沈幼清盯着玉石发愣，“我需要做什么？”
皇帝从其他三处红玉的身后拨弄几颗蓝玉过去。
“我需要你帮我培养势力？”
“我？”沈幼清惊讶挺首腰身，“可我就算被你封了公主，也还是背着恶名。没有令人信服的名望。那些官家子弟己经得罪了不少，如何结交？”
皇帝似是被她这认真模样逗笑，停顿了下。
“你不认为我是利用你吗？”
沈幼清摇摇头，语气坚定：“我们是家人，家人有难。有难同当。”
皇帝扬眉顿首，心情很好。
“你第一个要结交的就是萧家姐弟。萧砚声必须要有官身，目前朝中势力偏重广平王，这很不利于太后在朝中的地位。”
“太后背后是宗族势力，萧槿时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把利刃。若有必要，太后第一个牺牲的便是她。”
他打算找个契机让沈幼清进入国子监，现在提此事为时尚早，便转移话题。
“无妨，矛盾会因为利益消失。有些事我会慢慢告诉你，一下子说太多，怕你接受不了。”
沈幼清抓了一把蓝色玉石，挑眉歪头：“瞧不起谁呢。”
他用袖口擦了擦簪子，无奈叹了叹，转而正经。沈幼清不由得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
“你母亲之死有蹊跷，并非因内宅纷争郁郁而终。相反，父母恩爱非常。其中隐情还需你自己来问了。”
“赵氏与你父亲只是名义夫妻，她原是参将之妻，手握秘密。广平王要纳她为妾室，被沈相抢先了去。”
“儿女与二人并无血缘。都是南疆战死。。。。。。将士的遗孤。”
沈幼清神情怔愣，僵坐着。
皇帝又补充道：“还有啊。你的那个案子是没法堂审了。用不了几日，就要被萧槿时抄家问斩了。”
“嗯？”沈幼清神情恍惚，“那我挨的七鞭算什么？”
皇帝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算你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