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船栏上插绕着嫩叶柳枝,青翠欲滴,船楼上的数条彩绳随风舞动。文武百官列队站在宫船中央,官眷站在最后面垂首而立。
皇帝身着玄色冕服,头戴十二旈冠缓步登顶台,太后一袭紫金凤衣,端庄威严,紧随其后。
青铜巨鼎燃起檀香,青烟滚动升起。
“吉时己至———拜———”
司礼大臣洪亮的嗓音划破寂静,众人齐跪,额头触地,虔诚跪拜。
皇帝接过金樽,清酒倾洒于鼎前。太后手执一束新柳,轻蘸清水,洒向西方。
司礼大臣展开黄绢,高声歌颂祭文。
众人再次伏地,额头抵在手背上。鼓乐声渐起。。。。。。
祭拜礼成后,众人归位。几位妃嫔和官眷坐于五楼和六楼。七楼最是宽阔,皇帝坐于高位,太后在旁侧,大臣按品级高低入座。
铜管乐起,跳祝灵舞,气氛庄严肃穆。
沈幼清望着案几上的冷食发愣,她饿了。司礼大臣未喊动筷,所有人都必须端坐敬祖。
“起箸———”
终于可以入食!
乍然,一声惨叫穿透耳膜,有人受伤了。沈幼清放下筷子张望,萧砚声按住了她的手臂,微微摇头。
忽而,又有几声惨叫传来。不知道是哪户小姐和少爷倒了霉,中毒的中毒,受伤的受伤。
舞乐未停,弦音有力,舞步忽快忽慢。皇帝保持着微笑对太后点头,大臣们内心惶恐不安,如坐针毡。广平王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葡萄,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太后轻声问道:“皇上,什么动静啊?”语气冷冽,不像是关心。
皇帝回道:“许是他们在玩闹吧。”他含笑为太后布菜,太后亲手盛凉羹让宫女端过去,二人一副母子情深的模样。
萧槿时投去幽深的目光,浑身散发着寒意。他觉察到视线,眉目清朗,回一真挚笑颜。
沈幼清再次动筷,瓷器碎裂声又响起,接着又出现有人坠楼的喊叫声。
“啊———”沈幼清对面的女子突然捏住咽喉,表情痛苦不堪。
受伤的人接连不断,有人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坐下!”太监的声音尖细喝人。
沈三小姐害怕得跑到沈幼清身旁,把头埋在她肩上。太监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没有呵斥。
刘景文和洛川也想过去,弓腰起身。
“坐下———”
两个人随声坐下,淡定吃菜,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沈幼清用胳膊碰了下身旁的萧砚声,用极低的声音道:“这就是人人向往的宫宴?”
他稍斜身体,贴着沈幼清的肩,眼神中透着冷静和淡漠:“这样的宫宴,我也是第一次来。”
宴至中席,乐声间歇。
席间一名官员口吐白沫,离他最近的礼部侍郎大惊失色,额角沁出细汗。户部侍郎紧攥酒杯,指尖发白。
皇帝悠然开口:“快传太医啊。”
话音刚落,太医就拎着药箱急匆匆拜见,“参———”
“救人要紧。”皇帝打断道。
太医抽出几根银针扎进官员穴位,黑血顺着银针涌出,滴落在薄毯上。
官员醒了过来,皇帝拍手叫好:“李太医的医术越发精湛了!”
安静的氛围,只有他一人爽朗的笑声。
他缓慢起身端起一碟蜜枣,“别的太医也别闲着了,赶紧去看病吧。”
皇帝转身对太后微微颔首,“母后,他们受到了惊吓,朕去安抚一下。”
太后露出慈笑,“去吧。”
皇帝下楼首奔五楼。
蓦地,沈幼清对面三桌之外的一位穿雪青长袍,玉冠束发的男子突然口吐紫沫,脸上血丝突出。
这是南疆蛊虫———断魂蛊。沈幼清瞳孔骤缩,这毒她遇见过,游走身体留下毒液,再啃食五脏。容不得她思考,霍然起身,“萧砚声,帮我。”
萧砚声原本懒散倚在案边,听到她唤自己,眸光一凛,瞬间掠至她身侧。
众人都望向那位阴戾太监,他视而不见。
沈幼清让他跟自己一样掐按手上的穴位,再感受脉搏跳动,用真气逼退蛊虫倒游。
“退开。”
萧砚声移蹲在男子身后。
沈幼清找准时机,一掌击背,黑色血液连着蛊虫一并被男子吐了出来。他虚弱地靠在萧砚声身上,“清酒。”沈幼清扫了眼周围,沈三小姐随手拿起酒壶递在她眼前。
她一手挑开壶盖,猛灌男子清酒。周围的人用袖子遮住半面,想看又不敢看。
男子猛咳,把毒液全吐了出来,嘴角残留血红。他清醒过来,眼睛半张:“多谢。”
压抑的氛围终于渐松,心慢慢落下。
“沈幼清。”声音温和悦耳,还带着欣喜和期待。
沈幼清寻声望去,皇帝向她这边大步走来,步态轻松。
萧砚声将她掩在身后,满脸戒备。
周围人己经麻木了,后知后觉,“参见皇上!”
皇帝走到他们跟前,看了下萧砚声,一手把他扒开。
他把蜜枣给了太监,双臂搂住沈幼清的肩,身体留有距离,轻轻拍了几下她的头。
沈幼清走了会儿神,脸看着有些呆。皇帝松开了手,把那碟蜜枣放在她的手上。
“怎么?没认出我?”
“小哑巴。”
沈幼清回过神,声音很轻。
众人震惊之余又惶恐,头低得要穿透楼层。萧砚声心情复杂,错愕地站在那里。有几个男子手臂或腿冒着鲜血不肯离场,宫侍被迫跪在地上垂首。
“还记得吗?那时的你说,你没有弟弟,非要让我叫你姐姐。”皇帝嘴角噙着的笑意分外温柔。“但我毕竟年长你几岁,唤你姐姐,真是叫不出来。”
沈幼清抿唇,尴尬歪头,不敢言语。
“可我们是有约定的。”
一瞬,萧砚声内心慌乱,不安的情绪裹挟着他,攥紧拳头维持表面平静。
“三月家人,一世亲人。”
“可还算数。”
沈幼清点头,“当然。”
“好!既然是亲人,我又比你年长,那便是你的兄长。”皇帝喜悦露于表面,在她面前踱步,“我是皇帝,你是皇帝的妹妹,那你就是公主。”
他停下脚步,正色问道:“有喜欢的字吗?给你封号。”沈幼清木讷摇头。
皇帝道:“无妨,我给你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