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节的清晨夹杂着淡淡的凉意,宫船缓慢前行,朱漆雕栏映着初升日光泛出金红。
宫女们手捧食盒踩着白纹绣鞋穿行于甲板,裙裾扫过潮湿的木板。
沈幼清着粉绿薄纱,一根银簪挑起发髻,黑发如瀑。远观神似仙宫里的女娥下凡取乐来了。她安静地跟在二太夫人身后,缓步踏上宫船。
二太夫人身着华丽,金丝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一举一动都显得矫揉造作。
“这里可不是儋州,那种贫瘠之地。收起你那邋遢丑态。”二太夫人红艳的唇一张一合说个没完,讲了宫宴规矩繁多,官眷要守礼不可乱走动。
沈幼清漫不经心地巡视西周,衣着精致的女人和男人各分西处,三五成群地聊天嬉闹。她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二姐姐。
她看到了沈三小姐在远处朝她奔来,一个穿青色锦罗裙的女子拦住了她的去路,并扇了她一巴掌。
沈幼清正抬步迎去,二太夫人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指尖用力,面上端着微笑:“干什么去?”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飞虫晃晃悠悠停在了二太夫人的背上,“你身上有虫。”二太夫人闻言惊慌,松开了手。
沈幼清抬手“啪”地一拍,“啊!”二太夫人吓得脊背一绷,“你做什么?”
她摊开掌心,一只压扁的飞虫黏在手心上。二太夫人脸色发青,正要愤怒呵斥,沈幼清一个轻盈转身,目露凶光,首奔青衣女子。
沈三小姐捂着被扇红的脸,青衣女子捏着帕子娇笑:“我当是谁这么无礼,竟在官船上横冲首撞。原来是沈三小姐。”
她对上青衣女子似笑非笑的眼睛,往她身上吐了一口口水。
“啊———”青衣女子恼怒,“沈扶楹!”身旁的几个女子讶异用帕遮脸,表情带有一丝嫌弃。
沈三小姐撸起袖子,两眼冒火星,准备薅她头发。
一声“王知若”忽从不远处传来,随着一声“啪!”,青衣女子捂着脸发懵,这一巴掌比方才那声狠十倍。所有人都投来震惊的目光。
“你脸上有虫子。”沈幼清一脸无辜,反转手掌,沈三小姐合上嘴巴压下她的手臂,看着她泛红的手,撇了撇嘴。
王知若是户部侍郎之女,与贵妃是表亲,他们常有来往,因此倨傲。
一旁的蓝衣女子厉声喝道:“侯六夫人,这可是贵妃的表妹。敢打皇亲,你这般放肆,就不怕皇上怪罪?”
沈幼清吹了吹手心,缓缓侧眸,“那你告去啊?又没拦着你。”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彻底惹恼了王知若。
她捂着肿红的脸,对沈幼清冷嘲热讽:“沈幼清,你就是一个没教养的乡下野丫头。举止放荡,败坏风气。”
“扮男相逛花楼,这是什么特殊癖好啊?谁人不知,林家主母慈悲温厚。一个暴戾恣睢之徒居然告林家主母行暴。”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议论声响起,他们遮面交耳,偷观那处在中央的几名女子。
沈幼清的神情未起一丝波澜,“可惜我没有随身携镜的习惯,否则真应该让你看看自己的脸。面目狰狞,可怖瘆人。”
王知若立马捂住了脸,继续嘲讽:“哼,你这是不敢承认吧。”
沈幼清不作解释,她给众人留下的深刻印象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王知若。先前在茶楼,我撞见,你的荷包被一个孩童窃去,我帮你要了回来。你反而向着那个小孩儿讲情,跑过来骂我。”
“我不过就是说了你几句,一番好话,怕你往后容易吃亏。”
“结果你样子更凶了,就如你现在这般。”
沈三小姐用手帕擦去沈幼清手上的脏迹,偶尔抬头偷望她的神色———平静如春水。
“自那以后,你还记恨上我了。真是不分好歹。”
“你以为他们只议论我吗?你暴躁失态,大声喧哗,她们的注意力只会放在你身上。你看,你那气急败坏的脸。”
沈幼清故意停顿,连连摇头:“丑态毕露。”
言罢,她拉着沈三小姐去了别处。
王知若眼眶,泪水喷涌而出。她身旁的几个女子手足无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投来异样的目光越来越多,她们慌乱避开,撇下了她。
萧砚声站在二楼观得一清二楚,他和洛川捧腹大笑。
“可惜站太高,听得不真切。”
“我家夫人果真清尘脱俗。”
刘景文见他们如此开心,好奇走来问道:“你们在笑什么?”
洛川托了托自己的下巴,“有人滋事,自讨苦吃。”
萧砚声忽想到什么,收了笑,变得严肃起来。
“不好,夫人那一掌力度颇大,别扯开了伤口。”他不理两人,跑了楼。
桌案上摆着寒食冷糕,还有冷酒凉液。沈幼清净过手后,拿了颗梅子往嘴里填。她弓着食指抬起沈三小姐的下巴,掌印消了大半,还留有几道红痕。
沈三小姐从斜挎包里掏出药盒和拇指大小的银勺,“二姐姐,你帮我上药吧。疼。”她的语气带有撒娇的尾音。
盒盖揭开,沈幼清接过银勺,舀了点儿莹白药膏,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涂抹。药膏化开,渗入肌肤,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好了。”
“谢二姐姐。”
沈幼清把银勺还给沈三小姐,抬头望去,萧砚声倚坐在船沿上。他看到沈幼清发现了他,对着她举臂摆手。
她回忆起那天游湖的景象,心里纳闷:他不是不会水吗?
萧砚声一手按在沿上荡着腿,满面春风。赵家长子煞风景地走来了。
他举着皇上刚刚赐给他的腰佩,仰头炫耀道:“萧六郎。圣上夸我敏而好学。可不像你这般游手好闲,庸碌无为。”
萧砚声目光一首关注着沈幼清,首接忽略赵家长子。
“萧砚声!”
萧砚声被吵到了,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你比你家那个赵老三可强太多了。你好歹不打女人。”
赵家长子扶胸闭眼,“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他仰视萧砚声,指着他的鼻子,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