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有肉有酒，秀娥还特意地给他做了一盘小黄鱼，这可是她的拿手绝活，绝就绝在火候的把握上：大一点嫌焦，小一点夹生。李福财最喜欢吃她炸的小黄鱼、喝着酒，每次都吃得赞不绝口。
今天李福财心情不好，心里被这些日子的家事搅得心神不宁。一盘炸小鱼吃了大半，也没品出个滋味，囫囵着吃得急了，没择里面的麻麻刺，针一样的刺留在了牙缝里，怎么也弄不出来。一时又抠又吐，像猴一样抓耳挠腮，很是狼狈。
秀娥去外面给他掐一段苇梅子，让他着实捅了一阵子，牙花都捅得流血，才感觉舒服些。
“你吃鱼倒是择刺呀，这卡在牙缝里还好；若卡在喉咙里，还不发了炎？我们村一个人就是吃鱼被鱼刺卡了喉咙，从此就坏了嗓子，到现在还是个公鸭嗓。”秀娥嗔怪地说。
“哎，这人要是走了背字，喝凉水都塞牙。”李福财情绪很不好，垂下头把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看他这样，秀娥又心疼地说：“没事的，谁家还没个走背字的时候，忍忍就过去了。”
“秀娥，我真的怕了。”他抬头望着她，眼神里有醉意，也有怯懦的惶恐，说，“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己迈不过这道坎。”
“呸呸，你个乌鸦嘴，胡说什么呢，怎么会过不了呢？”秀娥先是训斥，转瞬又安慰他说，“没事的，没有过不去的河，没有爬不过的山。”
李福财咬紧牙。
秀娥用手抚摸着他搭在桌子上的胳膊，说：“你在村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记得你跟我说起过，文化大革命期间，你被造反派捆了扔到了菜窖里，不见天日，不给吃喝，闷了好几天，你也没有屈服过。他们还打你，打得你尿血，尿得像红糖水；他们还给你吃屎，当着你的面拉了，就热乎乎地往你嘴里塞。怎么了？这样残忍的折磨都没令你屈服。你忍过来了，你胜利了，驴是驴、马是马，到最后你还是村里的一把手。那么多的大风大浪都没令你屈服，怎么今天遇到这点难事就怂了？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是啊，我李福财这一辈子什么没见过呀。”他目光里充满回忆，那是一段骄傲又沧桑的回忆，“那段时间我被他们折磨得要死，有些时候真快支撑不住了，但那时我心里有一种信念，就是我是毛主席老人家的兵，放到哪里都是根钉，任何人都别想让我折弯。”
“还是呀，想想你以前遇到的困难，现在的困难算什么？”
“你真的感觉我能挺过去？”
“一定会的，我相信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说那些怂话了，让人笑话。”
“好，我听你的。”
女人的安慰多少让他心情好了些，但酒入愁肠，烧灼出别样的滋味，这多少让人显得有些悲壮。他有了面对困难的勇气，但那丝悲壮让他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酒罢饭毕，秀娥进进出出地收拾家什。等一切都停当，看着坐在炕头上的李福财问：“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我今天睡这里好吗？”他问。
“那可不行。”她拒绝说，“你家里出了这么多乱子，你住在这里，家里怎么办？还不让你家那位闹翻天。可别乱上添乱了。”
“我己经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那闺女精神头大得很，深更半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闹起来。这会儿又多了一个瘫在炕上的，一会儿拉屎、一会儿撒尿地折腾人，我真的受不了了。”
“可你不回家去，家里没有了你，岂不是更乱？”
“家里还有文龙呢，有他照看着，应该没事，也就那些事。”
好说歹说，李福财就是赖在炕头上不走，秀娥拿他这么大个人也没办法，也只能由他去了。
秀娥爬上大炕，展开被褥，服侍李福财躺下。自从当了寡妇，有了他，秀娥并不缺男女之事，的滋润不次于任何一个有男人的女人。虽做得都很大胆放肆，但毕竟那是偷情，不如把男人抱在怀里睡惬意。这炕上第一次展开两个被窝，无形中就多了一份温馨，一种让人怀念、回味的温馨。
人的欲望都像不见底的黑洞，人的渴望却都很简单，有的渴望吃饱，有的渴望穿暖。对于一个年轻的寡妇，她最大的渴望无疑是有个男人能睡在自己的身边。
秀娥把自己脱得只剩一件小衫遮羞掩体，钻进了被窝，好一阵子身子才暖了。
李福财没有睡意，正茫然地瞪着某个角落发呆，撩开自己的被窝把她拽了过去。
“嗯······你的胡子扎疼我了。”她躲避着他的嘴巴。
“呵呵······”他轻轻笑了笑，咕哝着说，“这几天都忘了刮胡子。”
“你真厉害。”暴风骤雨过后，她依在他的臂弯里，气息不匀地说。
“是吗？有多厉害？”
“像个毛头小伙子，呵呵·····”
“真的，我感觉自己大不如以前了。”
“你得了吧，你还想怎样啊，你再厉害了，还不变成驴，谁还受得了你。”
“你还受不了呀，我还怕满足不了您呢。”
“你都把我弄疼了。”
“嘿嘿·······”
有人欢喜有人愁，自家的老爷们不回家，家里的老娘们儿又怎么能安得了心？何况她又知道自己的老爷们是个什么东西，平日里沾花惹草的事多了，说不清睡了村里多少别家的老娘们。唉，这是不摊在谁头上，谁就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起初和他又打又骂，但他就好这口，没有了这口，他活着就不舒服。看得住今天，还看得住明天？抽个放屁的时间就能把坏事做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
这儿女都这么大了，离婚也不是简单的事。除了这个原因，还有更多封建思想在作梗，也就彻底让她没了辙，也就认了这个苦。
他和秀娥的事她也知道，也知道在他那些相好里，属秀娥最受宠爱，地位仅次于她这个正宫。所以平日里她见到秀娥，心里就最不是滋味。不管秀娥怎么受宠爱，但始终还没有在她男人那里过过夜，这也是她感觉自己坚守的最后一块阵地。此地一失，她感觉自己实在无法接受，有种被完全抛弃的感受。今天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而她算准了他是留在了秀娥家里，这怎么能不让她心里难受、焦躁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