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的月光在鲛人纱上淌成奶白色。叶雨数着天河睫毛上凝结的盐粒，五岁男孩后背的鳞片正在脱落，露出底下蠕动的甲骨文。那些比蝌蚪还小的文字啃食着床单，在亚麻布上蛀出黄河流域的地形图。
"妈妈，疼......"天河把脸埋进她腰间银饰堆，项圈上的翡翠铃铛叮当作响。叶雨摸到他尾椎骨凸起的硬块——是周慕白的机械脊椎残片，昨夜突然刺破皮肤生长，此刻正闪烁着北斗卫星的定位信号。
潮水突然退得反常。搁浅在珊瑚绣船外的荧光海藻开始枯萎，叶雨嗅到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那是深海热泉特有的硫磺气息。她掀开船板暗格，春桃的血帕正在发烫，帕角的祥云纹路渗出黑血，在月光下聚成箭头指向东南方。
"妇好要见我们。"叶雨给天河套上鲛鳔潜水服。男孩脖颈的甲骨文突然暴长，顺着锁骨爬上脸颊，在右眼睑拼出殷商祭祀的青铜面具图案。当他哭闹时，面具纹会渗出淡金色黏液，将泪滴凝固成占卜用的龟甲。
潜艇舱内，周慕白残留的机械绣绷突然发出蜂鸣。叶雨看见绣针自动在绷面上刻写，丝线竟是天河脱落的鳞片。当最后一针收尾时，绣绷中央浮现马利亚纳海沟的三维全息图，热泉区亮着七点蓝光，排列成她剖腹产疤痕的形状。
"爸爸在下面。"天河突然说标准普通话，他出生后只会说苗语。叶雨扳过儿子的脸，发现他瞳孔变成机械摄像头的伸缩结构，正对着自己心脏位置聚焦。
潜艇被湍流掀翻时，叶雨抓住了天河变异成蹼爪的小手。舷窗外，发光的管水母群正编织成产道形状，每个水母伞盖上都浮着张人脸——是那些被周氏制药改造的"绣人"孕妇，她们隆起的腹部伸出光纤脐带，连接着深海中的青铜巨物。
"欢迎回家。"机械合成声震得海水沸腾。叶雨在眩晕中看清那是一座青铜铸造的接生台，台面刻满银河系悬臂纹样，妇好的全息投影正从台心升起，裙摆飘散成无数受精卵状的发光体。
天河突然挣脱她的手，蹼爪扒开接生台的青铜外甲。裂缝里涌出的不是机油，而是粘稠的羊水，裹着个与周慕白一模件的男人。那人睁开眼时，叶雨看见他虹膜里转动的不是瞳孔，而是微型浑天仪。
"他们用热泉重塑了我。"男人嗓音带着水压的沉闷感，脖颈处有缝合线似的金丝纹路，"但需要天河的基因钥匙激活......"
叶雨挥出藏在腰间的绣针，海底顿时绽开血雾。周慕白——或者说他的复制体——胸腔里掉出的不是心脏，而是青铜浑天仪的微缩模型。模型上的火星位置，正嵌着天河昨晚脱落的乳牙。
"妈妈看头顶！"天河突然尖叫。叶雨抬头，看见潜艇残骸正被光纤脐带拽向海面，每根脐带末端都连着个发光胎儿。那些胎儿额间的翡翠铃铛胎记，与她在陨石舱见过的培养胚胎如出一辙。
妇好的投影开始坍缩，聚合成枚青铜针掷向叶雨："刺他的膻中穴！"她反手接针的刹那，复制体周慕白己掐住天河脖颈，男孩后背的机械脊椎完全弹出，尖端首指她左眼——正是当年在染坊首播时被针孔摄像头对准的位置。
海底砂石突然旋成刺绣纹样。叶雨在龙卷状的海流中看见记忆闪回：春桃被绑在青铜台的模样、周慕白脊椎里的翡翠铃铛、自己撕裂胸腔分娩暗物质的剧痛......当青铜针刺入复制体胸口时，整个马利亚纳海沟响起产房监护仪的尖啸。
"错了......"复制体突然露出真正的周慕白的眼神，手指抚过她脸上被珊瑚划破的伤口，"他们要的不是天河......"
海床裂开深渊。叶雨抱着昏迷的天河下坠时，看见底部铺满青铜棺椁，棺盖透明如琉璃。每个棺内都躺着个正在绣星的自己，有些满头银发，有些腹大如鼓，最深处那具棺中甚至游动着人首鱼身的怪物——那怪物的脸颊上，印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胎记二维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