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城隍庙熟悉的梁柱与微微摇曳的烛火。空气沉寂,唯余烛芯细微的噼啪声和自己的心跳。然而,这心跳声在他耳中却如同擂鼓,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体内磅礴浩瀚的玄阴真元,如渊渟岳峙,深不可测。他略一动念,眉心那点原本收敛的金色符文微光一闪而逝,下一瞬,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漫延出去!
驭气·灵枢引!
嗡!
世界在他感知中变得截然不同!不再是模糊的视觉和声音,而是无数流动的、鲜活的“线”!墙角烛火燃烧跃动的热能流,庙内弥漫的药气蕴含的草木生命精元,地下深处地脉如巨大血管般奔涌的深沉地气,甚至庙外守卫士兵们体内奔腾的气血之河…所有这些“能量”的节点、流向、强弱,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的“感知地图”上!范围远超从前,精细入微!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从身体最深处袭来,肌肉酸痛,经脉隐隐刺痛。这是强行突破与过度压榨后不可避免的代价。但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识海中那道曾经折磨他的“噬魂咒”印记并未完全消散!虽然被《夺天造化经》强行镇压、炼化了大半,残余的烙印却如同墨汁沁入清水,顽固地附着在神魂根基之上。它能被压制,却无法根除,如芒在背。
“将军!”一首守在门边,如同石雕般的荆轲猛地一震,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一个箭步冲到榻前,声音竟带着一丝哽咽,“您…您醒了!”
李骁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却沉稳:“辛苦了…我昏迷多久?外面情形如何?”他试图坐起,动作间牵扯体内伤势,闷哼一声。
“七天!整整七天!”荆轲连忙扶住他,急切地道,“将军,大事不好!铁勒人暂时退了,可帝都…帝都那狗皇帝和秦阶老贼!”他双眼赤红,将朝廷下旨、秦阶诬陷、十万大军压境、粮道封锁等惊天霹雳的消息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关内粮草军械储备虽丰,然坐守孤城,外无强援,内有忧患,绝非长久之计!卫先生严刑峻法,虽然暂时压住内乱,但人心浮动!秦阶此计毒辣,意在困死、逼反我们!”荆轲语速极快,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灼和杀气。
李骁沉默地听着,脸上表情如古井无波。当听到卫鞅连坐全族、妇孺流放的酷烈手段时,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旋即恢复冷峻。此刻非优柔寡断之时。
“扶我起来,召集卫鞅、柳公议事。”李骁声音不容置疑。他需要最准确的情报和最核心的力量,立刻做出决断。
***
半个时辰后,镇守使府衙议事厅。
气氛凝重得如同铁块。
卫鞅与柳宗元分坐两侧,两人之间隔阂如同实质。卫鞅神情依旧刻板冷硬,眼神锐利如鹰,但眼底深处也有一丝掩不住的疲惫。柳宗元则苍老憔悴了许多,眼中布满血丝,忧虑重重。李骁端坐主位,玄色战袍下身躯依旧有些虚弱,但那平静如深湖的目光扫过众人时,却带来一股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荆轲按剑立于李骁身侧,如同最忠诚的猛虎。
“帝都旨意己传遍北疆诸郡,秦阶党羽在各城造谣煽动,不少地方官吏与豪强持两端观望,甚至暗中与帝都使者接触。我己命‘暗鳞卫’(情报组织)严查,三日内必有名单。封锁粮道对我们影响极大,尤其是药材和部分精铁需从内6购入。幸而‘均田令’推行后,北疆可耕荒地大增,军屯收成尚可支撑半年,若厉行节俭配给制度,或可撑到明年秋收。”卫鞅率先汇报,条理清晰,每一句都透着铁血务实。
“然,民心如水,宜疏不宜堵。”柳宗元立刻接口,声音沉重,“卫先生以雷霆手段肃清内奸,震慑宵小,固然必要。然连坐过重,尤其是流放妇孺、连坐地方官吏之举,己在民间和部分寒门官属中积累巨大怨气与恐慌。值此强敌压境之际,若再施高压,恐引内变。”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边境几座小城己发生难民冲击官仓事件,皆因恐慌粮尽。幸被驻军弹压,未酿成大祸。”
李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闭目片刻。他在运用“驭气·灵枢引”!庞大的神识无差别释放,瞬间覆盖整座雁门关。
他“看”到了:菜市口悬挂的人头下,百姓匆匆而过,脸上带着麻木的恐惧;军营中,士兵们在分发掺着大量杂粮甚至麸皮的饭食,眼中虽有不满但更多是对饿肚子的担忧;里巷深处,有妇孺在低低哭泣,咒骂着卫鞅的冷酷;拥挤在城隍庙旁临时棚户的难民区,愁云惨淡,瘦弱的孩童眼巴巴望着施粥的木桶;而在府衙外一处隐蔽角落,两个低级官吏正神色惶恐地交接着几枚金币…
“民心虽惧,但求生之念未绝。”李骁缓缓睁开眼,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沉稳,“流放妇孺,即刻停止。所有十岁以上流放罪眷,押解回原地,发往军屯、匠作坊服苦役赎罪!由柳公亲自监管,定其劳作减刑之期!幼童交慈幼局收养,不得苛待!即日颁布告示,言明此意!凡有举报帝都密探、参与清奸立功者,无论出身,既往不咎,重赏!”
柳宗元眼神一亮,长舒一口气:“将军明断!此策必能安人心!”
卫鞅眉头微皱,似有疑虑,但触及李骁不容置疑的目光,终是垂首道:“遵命!”
李骁继续道:“粮草,开源节流。卫鞅,严格管控军需民用,杜绝一切浪费奢靡!柳公,发动所有学子官吏,深入乡里坊市,宣讲新政!让所有北疆军民知晓:1、土地永属耕种者!战后兑现!2、杀敌、献策、生产等,皆以军功论,上不封顶!3、此战,非为李骁一人荣辱,乃是为守住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秦阶欲断我们生路,唯有死战,方能求生!”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强大的煽动性和不容置疑的决心:“此乃‘生机战法’根基!不战必死,战则有生!将这股‘生’之意志,凝聚成我们最强大的战戟!”
卫鞅和柳宗元肃然应诺。荆轲眼中战意熊熊燃烧。
“荆大哥,”李骁转向荆轲,眼中寒光闪烁,“卫先生提供的内奸名单,由你率‘暗鳞卫’和玄武卫精锐,三日内,雷霆清除!务必剪除帝都眼线!同时,黑风涧方向,加派十倍精锐!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回报!”
“头儿放心!包在俺身上!”荆轲拍着胸脯。
李骁的目光最后投向北方黑风涧的方向,若有所思。
***
会议正待结束,一名亲卫急促而入:“报将军!城外三十里,有…有青光射天!其光澄澈,隐现灵雾之象!更留下传音符一枚!”他恭敬呈上一枚流转着淡青色光华的玉符。
厅内瞬间一静!灵雾宗!
李骁瞳孔微缩,接过玉符。玉符入手温润,他神识微触,一道清冷带着威仪的女声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北疆镇守使李骁:吾乃灵雾宗青鸾。前日诛伤邪魔于寒潭,然冰壁封印根基动摇,浊煞之源蠢动,关乎北疆万里生灵存续!请将军务必于三日后亥时,亲至黑风涧外‘天风谷’,共商封印加固及应对幽魂殿之策。逾时,灵雾宗将自行处置,后果自负!”
传音结束,玉符光芒敛去,化作普通美玉。
“幽魂殿?”柳宗元愕然。
“就是那晚黑风涧袭杀玄武卫的邪修!”卫鞅沉声道,“此宗门弟子口中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三日后亥时…”李骁手指着玉符,眼神深邃如海。灵雾宗的邀请在意料之中,但态度明显强硬,隐含警告。更棘手的是幽魂殿的阴影和冰壁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秦阶大军的压力、关内不稳的人心、以及这座即将引爆的“玄阴地脉火山”…三股足以毁灭北疆的力量,竟在他昏迷的短短七天内,轰然降临!
“好!回复灵雾宗:三日后亥时,李骁必至天风谷!”李骁果断下令。无论前方是仙门还是龙潭,他都必须闯一闯!解决寒潭危机,或许能争取到灵雾宗一定程度的助力,至少也能暂时稳住这个致命的不稳定因素。
“将军!不可!”荆轲急道,“那灵雾宗自诩高人一等,手段莫测!黑风涧又是险地!俺陪你去!”
“我也去!”卫鞅上前一步,目光坚定,“关乎地脉封印、北疆安危,需详细记录其法门利害!”
柳宗元也正色道:“老朽或可于言辞间周旋一二…”
李骁微微摇头,目光扫过三人:“此行凶险未卜,人多反而不便。荆大哥另有重任,卫先生需坐镇中枢,柳公需安抚民心。我自有分寸。”他站起身,深邃的目光望向雁门关外层层叠叠的烽燧,仿佛穿透千山万水,看到帝都方向那十万磨刀霍霍的大军。
“在我回来之前,”他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带着绝对的意志,“稳固城防,肃清内忧,备战迎敌!此三件事,不容有失!”
三日,时间紧迫。他必须在各方势力交错的棋局中,撕开一条血路!北疆的生路,就在这三日的破局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