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洞的甬道窄得像刀劈出来的裂缝,程墨白举着火折子往前蹭,硫磺燃烧的刺鼻味里混着蝙蝠粪的酸臭。火光照见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有的像散乱的星图,有的像扭曲的符咒,阿史那云突然用琵琶刀背敲了敲石壁:“看这凿痕,是于阗工匠的‘七星钻’手法 —— 每个凹痕都对着北斗七星的方位。” 她话音未落,颈间的青金石项链突然滑落,九颗珠子在星图上滚成一道弧线,投射出的幽蓝光斑骤然变亮,如同一尾发光的蛇,蜿蜒着钻进甬道深处的石缝里。
“等等!” 程墨白的左手残指猛地抽搐起来 —— 那是三年前中过西夏热醋毒留下的后遗症,此刻指尖的刺痛感像针扎一样密集。他一把拽住阿史那云的袖子,嘶哑着嗓子喊:“有机关!” 头顶随即传来 “咔嗒” 轻响,数十支淬毒弩箭从石壁缝隙里暴雨般射出,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滋滋冒起白烟。哑徒突然从后方扑来,用肩膀撞开程墨白,箭镞擦着少年后背飞过,在石壁上砸出一串火星,溅起的石屑划破了程墨白的脸颊。
“西夏人…… 把入口封死了!” 哑徒指着身后,右肩插着半截黑羽箭,鲜血顺着藏青色衣摆滴在砖缝里,洇开一朵深褐色的花。程墨白这才看清他手里攥着半块铜牌,正面刻着归义军暗部的 “玄鸟” 徽记,边缘却有西夏狼头刀砍出的参差豁口。阿史那云咬牙割下裙角,粗糙的布料擦过伤口时,哑徒疼得浑身发抖,却还是用手指在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 “三个时辰”—— 那是火药引信燃烧的时间。
“三个时辰?他们算准了我们会来?” 程墨白盯着地上的血字,火折子的光映着他发白的脸。阿史那云把布条勒紧,沉声说:“张承嗣早料到藏经洞是唯一退路。哑徒,能走吗?” 少年咬着牙点头,抓起地上的青铜铃铛晃了晃,铃铛声比平时低了三度 —— 这是画工村 “伤行” 的信号。
【星图与机关】
火折子的竹芯快烧到手指了,程墨白凑到星象图前,借着火光看见光斑尽头刻着 “玄鸟西飞,石破天惊” 八个小字,笔画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凿痕。“这是机关口诀!” 他话音未落,手掌己经拍向石壁上的玄鸟浮雕。地面突然发出 “嘎吱” 声响,三人脚下的石板猛地倾斜,顺着一条嵌满碎瓷片的滑道向下急坠。程墨白下意识将哑徒护在怀里,后背不断擦过锋利的瓷片,火辣辣的痛感让他闷哼出声,却听见阿史那云在身后大喊:“撑住!滑道尽头是翻板!”
“轰隆 ——” 三人摔进一间圆形石室,程墨白挣扎着爬起来,火折子照亮中央那口一人高的青铜鼎。鼎内的暗红色液体正咕嘟咕嘟冒着泡,阿史那云用刀尖沾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脸色瞬间沉下来:“是人血混着赭石粉,张承嗣用这东西伪造壁画供养人的肤色!” 她抬脚踢开脚边的陶碗,里面滚落出几片剥落的金箔,正是莫高窟 220 窟壁画上缺失的飞天衣饰纹样。
“他连壁画都要偷?” 程墨白捡起一片金箔,指腹碾过上面的飞天纹路,“这些金箔是用‘泥金法’做的,画工村失传的手艺……” 哑徒突然指着鼎后地面,那里有一道明显的拖拽痕迹,泥土被蹭出半尺宽的深沟。程墨白掀开一块松动的石板,底下埋着十几卷用油纸严密包裹的文书,展开最上面一卷时,朱红色的批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张承嗣篡改供养人画像三十七处,私刻西夏印信,欲献敦煌图籍于夏王”。
“找到了!” 他刚想拿起下一卷,身旁的青铜鼎突然发出 “嗡嗡” 的震颤声,哑徒猛地扑过来推开他,鼎内的液体如沸水般翻腾,喷出的蒸汽在石顶凝结成党项文:“擅入者,血祭此鼎。” 阿史那云拽住程墨白的胳膊往后退:“快走!这是热醋蒸汽,能把人化成水!”
【血书与追兵】
“是热醋蒸汽机关!” 阿史那云拽起两人冲向侧墙,手指在石壁上飞快摸索:“于阗星图上说这里有暗门……” 她的话没说完,整面石墙突然发出 “咔嚓” 声响向下坍塌,露出后面三个持刀的西夏兵,刀刃上还滴着暗红的血珠。为首的士兵咧嘴一笑,露出金牙:“程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哑徒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串青铜铃铛,狠狠砸在地上 —— 铃铛炸开的瞬间,三人趁机挤进石壁裂缝,身后的石室 “轰” 地一声塌落,飞溅的碎石块险些砸中阿史那云的脚踝。黑暗中程墨白的手触到一根生锈的铁链,他咬牙用力一拉,头顶的石板 “吱呀” 裂开道缝隙。刺眼的阳光涌进来,照见三人竟站在莫高窟北区的悬崖边上,脚下不足百丈就是张承嗣的西夏军营。
“看帐篷影子!” 阿史那云突然抓住程墨白的手腕,指向地面上晃动的阴影,“他们在挖地道,方向正对藏经洞!” 哑徒急切地指着对面悬崖,那里有个黑影正顺着绳索往下攀爬,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在阳光下闪了闪,铃铛上的玄鸟徽记己经被砍去一半。程墨白猛地想起曹延禄姬碎帕上的 “问文殊” 三字,又低头看向手中的族谱 —— 最后一页用朱砂画着一朵十九瓣的莲花,花瓣的纹路竟和眼前悬崖上的裂缝完全吻合。
“张承嗣要炸掉整个莫高窟。” 阿史那云的声音在山风中发颤,她突然摘下青金石项链抛向空中,九颗珠子如流星般落进西夏军营,砸在几个搬运火药的士兵头上。程墨白看见其中一颗珠子裂开,里面滚出半枚铜钥匙,钥匙齿纹的弧度恰好与族谱上莲花图案的脉络严丝合缝,而钥匙末端刻着的 “文殊” 二字,正对着远处云雾缭绕的文殊山。
“钥匙……” 程墨白捏着钥匙,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曹延禄姬说的‘问文殊’,难道是指文殊山的石窟?” 阿史那云望着越来越近的西夏兵,从靴筒里抽出短刀:“不管是什么,先活下去。哑徒,还记得画工村的‘飞岩索’吗?” 少年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团缠着铁钩的麻绳,钩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